【授权翻译】Out of Body/灵魂出窍
Chapter 6/第六章
作者章节前备注:
(译者:这里作者在感谢上一章大家留给她的评论和支持,读者的热情都吓到作者了哈哈哈,作者很激动!以及有更多人给作者画三创了,作者一一列出了链接,好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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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年幼时期起,芹泽克也就是个容易被欺负的孩子。
他很安静,笨手笨脚的,一脸忧郁,更糟糕的是他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
他不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受害者,而是个可能会伤害他人的受害者,所以默默认可这些欺凌的人甚至还包括进了他生活中遇到的,那些不理解而害怕他所拥有的力量的成年人。
所有事教给了芹泽重要的一课:他就是个麻烦。他开始躲藏,因为他害怕自己这个可怕存在。
于是这样一个人,成长中从来不敢去梦想过上一个普通生活的人,自然在普通生活突然容纳他时一点准备也没有。他还没有适应真正的善意,那种比他冷酷又足智多谋的“社长”提供的,还要真诚的善意。他十分感激,甚至感到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惊奇,人们最简单的姿态终于在他四周慢慢成形,他是如此幸福。影山茂夫绝对是那些世上最特殊的人中的其中之一——那些愿意向像芹泽这样糟糕的人给予善意的人。某种程度上,芹泽知道这背后的逻辑说不通,但逻辑对心灵来说毫无意义,心灵只知道它感受到的东西。
芹泽觉得自己运气好到离谱。一部分的他很尊敬那些愿意屈尊成为他真正朋友的人,好像他们这样做就只是出于善意,而不是出于自己的自私需要,他们只是想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尽管他每天都非常努力地工作,用每日简单的待做事项慢慢为自己搭建了一座回到现实的小桥,但他还是把他所有实现的成就都视为某种运气罢了。
这很蠢。芹泽一生都被教导自己是个有问题的人,他仍然不能弄清自己会是个十分得体的人。
也许他自己本来就知道。
每当他的灵魂逃离他的身体时,它知道它在做什么。它知道它在逃避真相,它在逃避自己争取到能过上现在这个生活的事实,因为这样的事实在某种意义上与它的身份是对立的。它躲藏在对自己的可怕想法中,躲藏在想迫切成为另一个人的需要中。也许每一次,在某种超越意识的认知上,他都明白自己在无缘无故地伤害自己。
你是个好人。
为什么这句话变得这么让人抗拒去试图理解呢?
如果你相信我的判断、并且我说你是个好人,那这意味着什么呢?灵幻这么对他说过。
芹泽在他周围朋友们的快乐气氛中,在小留的喜爱中,在茂夫的尊重中,都看到了那句话的意义。
他被明晃晃的证据包围着,那些证据正缓慢地,坚定地打破他以前所坚信的可怕事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事实,一个崭新的身份,一个簇新的自我认知。芹泽克也从最基础的认识开始学习,明白他是值得的。
然而,这些过程都需要时间,他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不过即使在工作还在进行中的时候,人们总能寻找到其他方法继续前进。芹泽已经学会了安排自己什么时候吃药,安排自己什么时候去写家庭作业,还有许多其他方法来帮助他在生活中不断前行。而在这个停车场里,他即将发现一个新的方法,来帮助他继续追求去成为自己。
就在这一刻,灵幻新隆,他最珍贵的朋友,做出自我牺牲从大楼上摔了下去。芹泽意识到了什么,一个生活的事实,在他脱离肉体的灵魂深处的某个地方,比清晰的意识还要深刻的事实。
他逃避了和附身灵幻的东西作战的责任,因为他害怕自己会无能为力。身处如此巨大的危险中,他不敢站起来直面面对,不敢相信自己去使用自己的力量。因此他逃离了自己的身体,再一次逃避一切。
但当他的灵魂意识到他不仅可能会失去灵幻,并且灵幻现在非常需要他时,所有自我怀疑和价值贬低的声音都沉默了。
他需要我,他现在需要我,他比任何人都需要我。
芹泽还不知道他到底算不算是个足够好的人,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成为一个足够好的人,更不知道做到这一点需要什么样的条件。他不知道他的未来会带来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准备好去面对它。这些都是他需要为之努力的事,也许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他一直会努力去做的事。
但此时此刻,那一切都不如他现在绝对肯定知道的简单事实重要:
在他生活中停留的那些人,此时此刻陪伴着他的那些人,那些芹泽十分爱着的人,那些给出回应也爱着他的人。
他们需要他陪在他们身边。
他们不需要一个理论上的好人,他们需要芹泽克也。
所以他会为他们成为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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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泽并不能在这个状态下清晰地感知事物。每次他灵魂出窍时意识都是模模糊糊的,因此他获得的外界信息就像某种流水一样,而不是清晰的认识。他的灵魂像一只大蝌蚪蜷缩在地面上,清澈的眼睛注视着灵幻的挣扎。它的身体改变了些许,后腿变得更长,肌肉变得更发达,更具有跳跃的潜力。随后不知怎么的,它就像一只正在成长的青蛙的一样,转过身,自愿跳回了他的身体里。他做出的这个选择不是出于理智,而是他的真心。他的灵魂融入了他的后背,灵魂的光芒渐渐暗淡。
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惊醒过来,正好看见灵幻纵身向后把自己翻下栏杆的一幕。
“新隆!!”这个名字冲出他的喉咙,他想都没想,手脚并用,半爬半踉跄地站起来,向车库边缘跑去。他的动作太慢了,就算他全力冲刺,速度也太慢了。想到这里,他的心一沉。
这绝对不能发生,我不能失去他。
他猛地撞向栏杆,半跪在地,吓得差点喘不过气。随即他将双手伸过护栏,用尽全力将自己的灵力包裹在灵幻正在下落的身体上。
芹泽接住灵幻的身体时他已经掉落了大约两层,他被灵力笼罩着,在街道上方轻轻晃动着。有几个路人被吓得呆愣,边跑边回头看地离开了,但芹泽当下并不在乎他们。
他在乎他的朋友。
他僵在原地好一阵子,喘着粗气,逐渐意识到自己真的救下了他。他救下了灵幻。
好吧,还差一点。
楼下,灵幻的身体开始反抗芹泽的灵力,四肢扭动甚至扭曲,不自然的动作让身体主人的肘部向奇怪的角度挣扎。
芹泽受够这个恶灵了。
他一点一点把灵幻抬到第三层楼,让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他小心翼翼地让他漂浮在视线齐平的地方,就这么靠在栏杆边。灵幻的表情不受他控制,他阵阵低吼,朝芹泽吐着唾沫。恶灵的漆黑气息冲击着芹泽包围在灵幻周围的灵力,芹泽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反抗。如一种刺骨锋利的寒冷在他意识的边缘刮擦,不断施加压力,就像一个鸡蛋试图破壳。
但是芹泽已经不再害怕这个存在了。这和几分钟前他认为灵幻会死去的恐惧相比简直相形见绌。
他直起身子,从栏杆旁后退一步,双脚笔直地站在水泥地上。他在灵幻棕色的眼睛里和那个恶灵对上了视线。
你不能拥有他,芹泽决定,他是我的。
他的表情似石头般冰冷,他双手攥成拳头——用力到指尖足以刺痛手掌心,他托住灵幻的灵力缩紧。
灵幻的身体抽搐着、弓起着、尖叫着,有太多声音的扭曲尖叫像胆汁一样从他嘴中喷吐出。也许那混合的是被这只恶灵享用过的死者们曾经的声音。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芹泽选择不输掉这场对决。他加大灵力的压力,灵幻的双臂受压开始环抱住自己,双腿也转动起来,随后恶灵的气息终于开始从他的身体上渗出,就像拧海绵一样,黏糊糊的黑气从他的嘴巴、眼睛和鼻子里挤出,甚至他擦伤的下巴上也在往外渗血。
随着最后一次身体的痛苦扭动,恶灵完全从灵幻中被驱赶出来,形成一团无定形的漆黑烟雾,表面滚动着眼睛和连接不起来的牙齿,全部咔哒咔哒地挤在一起。最后的挣扎中,它直直冲向芹泽,终于面对了它真正的对手,它要夺舍掉他的身体。
不过芹泽不是唯一一个厌倦这个烦人玩意的存在。
小酒窝从大楼的一侧重回了视野,嘴巴张到不可思议的巨大,他那绿色的身体随之增大,并同嘴唇一起变了形,接着一口吞下了那可怖的恶灵,吃得一干二净。
团队合作。这是灵类相谈所的工作精神之一。
小酒窝的身体随着消化的声音恢复了原状,他模糊地“恶”了一声,好像这顿餐不是很美味。
现在芹泽终于能重见真正的灵幻了。他本人还漂浮在外头,被芹泽的灵力牢牢地抱着。他睁大眼睛,有点无助地望着芹泽。他的胳膊和腿都无力地浮在四周灵力光芒的怀抱中。
真的是他,芹泽一眼就能看出来。芹泽大大松了口气,他的整个身体松懈下来,除了双手仍然颤抖地伸出托着漂浮的灵幻。
灵幻没事了,他安全了。
他们就这样相互对视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灵幻低头看了眼,发出一声尖叫,他挥舞着手臂,企图用类似狗刨的方式回到车库。
“芹-芹泽!”
但芹泽早就把他拉回坚实的地面上了。
他及其温柔地把灵幻轻轻放到地上,只让他在那悬空了一秒,随即灵幻就小心翼翼地站稳了脚,接着灵力消失了。灵幻在重力的突然作用下又踉跄了一下。他的领带甩在肩上,下巴上挂着杂乱的刮伤,不过没有什么伤口是绷带治愈不了的。但也许伤势比实际还要严重,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灵幻脸部抽搐着,还不断眨眼,好像就在抑制眼泪。
小酒窝围着他们转了几圈,声音检查汇报着有无其余损伤。
“你俩都还有两条腿……两只胳膊……脑袋,里面估计至少还有半个大脑。好了伙计们,这看起来又是一次成功。”
“成功,嗯。”灵幻说,他仍在试图跟上节奏。就好像他的声音忘记了该怎么运作,他清了清嗓子。“我没事,谢谢关心啊。”
“那当然。21世纪最伟大的骗子简直比蟑螂还难杀死。”小酒窝回击,语气中既有告诫又有关心。他一直绕着灵幻的头转,围得有点太近了,甚至有点小题大做,直到灵幻挥手拍打着让他滚开。
然后,灵幻厚颜无耻地挠了下屁股,装作今天就是非常普通的一天。接着他的注意力回到了芹泽身上,这个动作似乎是让芹泽这才想起来要动脚的导火索。
他穿过他们间的空隙,脚步故意在地面上踩得重重的,他径直朝向灵幻胸前走去,双臂缠绕一样环抱在灵幻的肩膀上,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放松的拥抱。
灵幻轻轻地“哦”了一声,他的手笨拙地在芹泽背上徘徊,最后回应了他的拥抱。或者说他试图回应。拥抱是他们两个以前都从未做过的事情,但芹泽并没有考虑很多,他的身体就做了他想做的动作。他一边伸出大手抱住灵幻的后脑勺,抚摸着他乱糟糟的头发,一边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将脸埋在灵幻的肩膀上。他抱得太紧了,都抖了起来,又或者他颤抖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但这些不重要。灵幻在他怀里温暖而真实,更重要的是,安全。
小酒窝躲在后面,芹泽看不见他的脸,但他怀疑小酒窝的表情会是那种会心的、又十分耐心的样子。有时候,小酒窝比他们自己都要了解他们。
他们拥抱了太久,调整着姿势,轻拍着后背,有人试图挣脱时又落入了一个新的拥抱,就好像他们在这一刻无法放开彼此一样。谁都无法解释为什么,这就是很重要罢了。芹泽为要这么做的重要感到心痛。
当他们终于松开这个拥抱后,芹泽不得不忍住还没掉下来的,但肯定在努力流出眼眶的眼泪。也许过后他会对这一切举动感到尴尬,但不是现在。他的情绪一并涌上了喉咙,再一次,他不动声色地用拇指擦了擦灵幻的颧骨,就在他渗血的下巴上方。这又是一个没有任何特殊含义的手势,只是他的手很想这么做罢了。他的手顺着灵幻的脸颊,一路摸到他耳朵上的头发,然后慢慢地松开,收回了他的手。一些迅速又无法解释的事情。
“你能没事我真的很开心,”他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知道吗?”
灵幻对上他的时间,花了一会才咽下这种感情。有那么一瞬间,他看上去无比的疲惫。
“嗯,”他哽咽,“嗯,我知道。”
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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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三检查这个停车场已经没有其他恶灵游荡后,他们三个离开了大楼。这个已经废弃的试胆地点在美学上依旧令人毛骨悚然,但现如今它实际上已经不再那么危险了。
芹泽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灵幻,像个大笨蛋一样。他毫无掩饰地盯着灵幻和小酒窝,看他们俩都试图拿今天严肃的工作开玩笑。就好像他突然需要注意到灵幻脸上他所有认为理所当然的细节一样,不然它们有可能就会消失掉了。他看着他鼻子的形状,他眼中闪烁的熟悉的光芒,就连他那颗倾斜于其他牙齿的门牙——现在都变得十分重要起来了。在他们站在街角等待出租车好回相谈所去时,灵幻从他的西装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纸巾,擦拭着下巴上的伤痕。他不停舔着纸巾,好帮助擦掉那些已经凝干的血渍,就像个挑剔的妈妈。
谢天谢地的是,先前那些目击者已经在人流中分散了,现在在任何相关人士到来之前马上离开是明智的选择,毕竟他们还有一笔委托费要收。
说巧也不巧,他们的出租车司机竟然还是先前送他们来的同一位,他看着他们一身混乱的样子,觉得这些乘客更加可疑了。灵幻一边往口袋里塞大堆脏纸巾,一边露出他的专业笑容。他就跟在闲聊一样胡言乱语扯了个解释,还搭配上了许多手势,直到司机咕哝了一声,给他们打开了车门。
小酒窝在这整段时间里一直非常密切地观察着芹泽,毫无疑问地,他注意到了他变得有多么安静。小酒窝夸张地叹了口气。
“好了,我要走了。”他在出租车司机的头顶上晃了晃,后者看不见在自己头上搞怪的灵体,“你俩让我今天够累的了,我要给自己来个spa放松一下。”
“谢谢你,小酒窝先生。”芹泽认真地说道。他甚至都不在意要在出租车司机面前装什么样子,毕竟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司机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小酒窝正飘着的地方,却只看到一片空气,他明显被吓了一跳。
小酒窝似乎对这种真诚的感谢不太适应。“行……回见。”他含糊道,有点奇怪地害羞。
“啊小酒窝,还有一件事。”灵幻说。司机再次转身四处张望,想找到他们到底在和谁说话,他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哦,怎么?”小酒窝显然松了口气,又有理由变得和以往一样无礼起来。
灵幻微笑着,闪耀着营业模式的魅力光环。“别告诉Mob,好不?”
小酒窝眯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它甚至可以算得上一个怒视,名为小酒窝不赞成的目光。“……成,如果你这么说的话。”他轻松地回答道,然后弯弯曲曲地飞走了。
那种转变让芹泽很不快。
出租车司机打了个寒战,要求他们麻烦请动动身子快点上车,他的职业礼貌被他乘客的古怪举止打消了。灵幻继续保持着他的假笑,钻进了后座,芹泽也跟着坐了进去。
司机在紧绷的安静中开着车。车后座的安静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灵幻直直地盯着车窗外,而芹泽直直地盯着他、盯着他脖子上长长的曲线。
芹泽很不快,真的。
“灵幻——”
灵幻挥起一只手。“我们不需要谈论这个。”他语速很快。
“我们很需要。”芹泽反驳。他自己都很惊讶刚刚的语气里裹着的尖锐感,他听起来很生气。
……他某种程度上确实很生气。
灵幻听了他的口气,猛地转过身来盯着他。一瞬间他不确定的神情都有点不像典型的灵幻了,他的舌头轻轻舔过他的上唇。“呃,芹泽——”
“回到那个时候,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对吧?”芹泽问。
灵幻的目光飞速移开了,“嗯哼。”
“到底是什么会让你觉得那会是个好主意?”
灵幻只是朝下盯着他面前的车座后背,一句话也没说。
“如果你因此死掉了,这还算是成功吗?”
“哎呀别这样,芹泽,我们还在出租车上——”
“回答我的问题。”芹泽要求道。
灵幻现在皱起了眉头,他有点驼背,像个受管教的孩子。他用手指挖着前座后背布上的一个小洞。“那似乎是能造成的最小损伤了,当时情况很紧急,好吗?那也许是最能给我们带来好处的抉择了,你不会受伤,说不定小酒窝也能赶回来然后除掉那个灵。”
“我不会受伤?”芹泽的声音低得吓人,灵幻紧张地瞄了他一眼。芹泽抑制中内心不断涌起的挫败感,他深吸一口气,再慢慢释放出来。呼气时,他的肩膀也跟着聋拉下来。你能同时既愤怒又感到深深的悲伤吗?
“灵幻,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会很伤心的。”他说。
“那不是我想说的,你知道的,在那种情况下——”
“不,你没听懂。一部分的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听懂什么?”
“你没听懂那会如何毁掉我。”
灵幻耍聪明的抵抗还没说出口就被掐灭在了舌头上,他紧闭着嘴。
“你真的能想象到吗?”芹泽的声音不再那么尖锐了,但仍保持着坚定的平静。“如果你受伤了,或者更糟,如果你因此失去了生命,你真的知道我该如何承受这一切吗?那茂夫呢?小留呢?我不认为你真的懂了。”
“我知道你会想念我的。”灵幻试着放松他又高又尖的语调,但只有微弱的成效罢了,他并没有做更进一步的尝试。他脸色苍白,忽然,芹泽发现在经历了这整件事过后,他看上去是多么蓬头垢面。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皱巴巴的,脸上还挂着两个大眼袋。灵幻,那个一向掌控全局、时刻摆出一副浮夸面孔的男人,突然间变得瘦弱起来,他看起来疲惫不堪,又十分普通。此时此刻,他无法掩饰这些。
芹泽坚持着他的立场,因为他必须这么做,他必须让灵幻至少开始理解一件事。
“不,”他温柔地说道。“你真的不知道。”他自己的声音嘶哑了,他花了一点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新隆。我真的很爱你。”这些词句说得很慢,也很厚重,就像黏在他的喉咙后面一样被耐心吐出。“我不确定我还能不能继续过着没有你的生活,但我不能再确定的是短期内我可不想再经历这些事了。”
话语的余音久久沉淀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空气中,真诚又袒露。
“……你不能这么说。”灵幻像泄了气的皮球,他举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坐着,然后向前弯腰靠去。芹泽能看见他的肩膀在颤抖,也能勉强看到他手底下在抽动的嘴角。他试图掩饰起他现在的感受,但显而易见是失败了。
灵幻总是会把这类事隐藏起来。
芹泽伸手越过他们两人间的空间,然后在灵幻背后拍了拍以示安慰。
那是灵幻一直都会对他做的动作,对吧?
灵幻哽咽了一声,如果他更愿意坦诚一点的话,这也许能算是一声呜咽。但他却咬紧牙关压了下去,坚定地嗅了嗅鼻子,然后做了个看上去是点头的动作,表示他明白他的意思了。
芹泽把手放回膝盖上,他们就这样坐在一片宁静中,沉默地重整自己好面对今天发生的一切,和所有那些突然需要说出来却未说出口的事情。
最终,当他们几乎是一路直达灵类相谈所后,灵幻放下手,躺坐进他的位子,鼓着脸颊呼出了一大口气。他的眼睛红红的。
“你也是,克也。”他开口,非常小声地说,“你也是我爱的那个人,非常爱的那个人。”
啊。
也许这就是疯狂的一天的效应吧,但不知为何芹泽相信他说的话,几乎一点犹豫都没有。
生活中的其他一切事情都可能像往常发生的一样混乱,但此时此刻,只有他们相爱的两个人,肩并肩坐在一起。有时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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