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翻译】Out of Body/灵魂出窍
Chapter 4/第四章
作者章节前备注:
(译者:有读者为作者画同人三创啦!祝贺!作者感谢的话就不翻译了。之后作者在感谢读者的热情评论,并且表示故事应该已经进行到一半了(实际上一共有十二章,应该是三分之一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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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泽带着疲惫感醒来。他的头部阵痛,就像是长时间哭泣后造成的结果,但实际上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也许他确实应该流点泪。
不过,他现在知道,糟糕的黑夜拂晓后依旧意味着你必须得离开温暖的被褥,继续你的生活。
灵幻瘫在地上,只有半边身子还压着床垫。他的脸贴着地面,屁股歪向一边,姿势令人印象深刻。不知为什么,他现在睡得死死的,完全不省人事。芹泽为他醒来后绝对会体验到的背痛感到同情。他小心翼翼地离开床铺,没有惊醒他。
他慢悠悠地穿上西装,还没扣上衬衫的扣子,就透过窗帘向窗外望去。旅馆外早已沉浸在清脆而美丽的绿色海洋之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芹泽发现自己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任何重要的事都行。他有没有觉得自身改变了许多?或者他只是又回到了他的起点?
那只恶灵肯定是利用了它在他释放出的能量边缘察觉到的恐惧,才让他陷入灵魂出窍的处境的。他知道这不是真话,但至少在他躺在床上思考了半个晚上后,他说服自己相信了这个说法。
可是……
他真的还恨他自己吗?
他发现他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也许这早已能说明一切了。
也许他没有像讨厌以前的那个自己那样讨厌现在的自己,但归根结底……
只要还是和自己一起活下去,厌恶感依旧会翻涌上来。有时他会想要逃到别的任何什么地方去,而不是和自己呆在一起,他甚至是迫切渴望着想这么做。
事情依旧没有那么轻松。
也许永远也不会轻松下来。
他对此已经不会感到恐慌了,现在这只会让他倍感疲惫。不是有位和这种情况很像的希腊神话人物吗?那个人每次艰辛地将巨石推上山顶,而每次巨石又会轰隆隆地滚落山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付出了那么多辛苦努力可最后都是一样的结局。西西弗斯,那是他的名字。对于那些不用顾虑推动巨石的责任就可以在人生中随心所欲跳着华尔兹的人来说,生活肯定轻松不少吧。但是嫉妒虚构出的希腊人也没有什么用。
灵幻设定的手机闹钟适时响起,他躺在床垫上呻吟了一声,意识逐渐被拽回现实世界里来。他像一滩原始的软泥一样,嘴角淌着口水坐了起来。芹泽悄悄向后瞥去,看着刚睡醒的他。
这又来了一个问题。他们俩之间有发生什么变化吗?
你是个好人。很难说灵幻是真心这么说的、还是因为他知道这是芹泽需要听到的话才这么说的。芹泽不是个笨蛋,而且他还十分了解灵幻那些更值得怀疑的习惯。不过同时,他也知道灵幻一直都很关心人——以他自己奇怪的方式。
就好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灵幻迷迷糊糊地站起来直走向芹泽。他仍然只穿了一条内裤,他的肚子上有一条淡淡的线,长得像是阑尾切除手术留下的伤疤。他打了个哈欠,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胳膊搭在芹泽的肩膀上。
“你要刮胡子吗?”他问道,用指关节蹭着芹泽一夜间长出来的胡渣,就好像是在敲着芹泽的颏部。
“最近所有人都特别在意我的剃须习惯呢。”芹泽喃喃自语,“您真的觉得我留胡子会很难看吗?”
灵幻眯着眼斜视着他,然后用拳头轻碰了下芹泽的下巴,狡诈地笑了笑。“你顶嘴。”他说。
“是的,我顶嘴了。”
大家都只是很照顾他而已。
这很棒。如果大家都相信他,那他对于推那块巨石也没什么怨言,对吧?
芹泽的确趁着灵幻穿衣服的时间去刮胡子了。
他们没有想到老妇人会来到他们的房间,尤其是在这么早的时候。她宣布了自己的到来,然后拉开门,朝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今天她穿了身柔和的珊瑚色的和服。
“我想先生们应该度过了刺激的一晚。”她说道。
芹泽刚刚扣好衬衫的扣子,灵幻则立马走上前去,手不安分地挥舞起来做着手势,试图降低他们昨晚造成的损害。
“啊,早上好!”灵幻热情地问候道,“我想您会发现困扰您的闹鬼事件已经被完美解决啦,对于我们这种级别的灵能力者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那么关于那些损失,您和我们的合同——”
老妇人在他滔滔不绝的话语中真诚地微笑着。灵幻满嘴奉承话,准备好抵御任何她可能会巧妙提出的、会降低他们报酬的攻击。但她只是慢慢地朝眼角举起一只拇指,轻轻擦着。她的手伸向另一只眼睛时,灵幻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在哭。
“那只怪物已经诅咒我们好久了,”在两个男人的沉默中,她开口道。神奇的是她依旧能在泪水中保持她的微笑。“我们不能破坏那幅画,我们甚至都不能把它移除出旅馆,否则会有可怖的事发生的。我们的员工们已经战战兢兢太久了……我的丈夫在这幅画消失前就离世了,我以为我也会和他一样,在弥留之际自责把恐惧留给了后代。”
灵幻认真地看着老妇人,芹泽余光里看了眼他,随后也集中注意力倾听这份告白。这位老妇人的脸真的让他想起了他的母亲。
“我们请了太多所谓的灵能力者前来除灵了,但他们无一不是抓住我们的弱点做欺诈的。”她继续说道,“因此我变得不屑一顾了。我认为没人能真正帮助我们。所以,我想我之前看错你们了,能雇佣你们真的太好了。”
“这场除灵造成了您的财产损失。”在灵幻插话前芹泽抢先开了口。灵幻确实很会安慰人,但他并不是每次都能安慰到正确的点上。先前这类情况也发生过几次,芹泽就这样从灵幻那夺走了主导权,事情也本来就该这样发展的。
老妇人噗嗤一笑:“我付的委托金也不多,这些钱就请都收下吧,就当是我这个老婆子的感激。”
芹泽被她的话瞬间击败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妇人有点失态地嗅了嗅鼻子,她拉开了她的钱包拉链,首先拿出来的是一张名片。令芹泽惊讶的是,她把名片递给了他。
“年轻人,我觉得你有些地方很不一般,我想昨晚我亏待了你很多。”她说。
灵幻并没有反驳他,他现在正非常认真地关注着这场交谈。
“啊,谢谢您。”芹泽眨着眼,低头望向那小卡片上的一排联系电话和名字。
“上面有我和我妹夫的信息,”老妇人解释道,“我们经营着一系列的业务工作。我知道除灵相关的工作不稳定,保证不了生计。如果未来你需要找新工作,不管过了多久,我们这都有你的位置。”
芹泽感觉他的胸腔好像一只不断膨胀的气球,充气速度惊人,涨得内心满满的。刚刚那是……建立了一张工作关系网。他被提供了一份工作。从来没有人在寻常生活里给他提供工作机会过。
“十分感谢您!”他鞠下躬,不断重复表达谢意。老妇人只是和往常一样,浅浅地微笑。她转向灵幻,后者的脸上挂着古怪的不适感。
“我并不讨厌你,很抱歉我给你留下了那样的印象。”她开口。
灵幻回了一个虚假的笑容。他的眼神在她和芹泽之间紧张地来回飞了几次,接着他好像是放弃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最终变得不那么假意起来。
“是啊,”他回道,“我得承认,我也变得很敬重您了。”
他们像两头地位平等的老狼一样确认起委托费额的细节。
当灵幻和芹泽离开旅馆时,他们看到那幅除完灵的画卷正静静地挂在大厅里。它看上去有色彩多了,仿佛是一晚上被新涂了灰白和淡蓝色的颜料。这幅画确实把这座旅馆装饰得很漂亮。芹泽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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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车程的气氛是舒适的安逸,直到灵幻开口划破了这份宁静:“你觉得怎么样,芹泽?”
“您是什么意思?”芹泽转头看向灵幻,反问道。灵幻平视着前方的道路,他的表情在那副夸张的太阳镜下难以读懂。车窗被拉了下来,因为灌进车中的呼呼风声,他们说话得比平时提高点音量。
“你今天可是得到了一份工作邀请哦,”灵幻说,“有什么想法吗?”
“嗯,我很惊讶……但我还是不明白您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一段很长的沉默。灵幻的拇指敲着方向盘。
“哎呀,你总不想一辈子都在我这里工作的,对吧?”最终,他开口。
哦。
要说芹泽完全没有想过那种念头是不可能的。关于他到底能从一无所有中为自己挖掘出什么机会的念头。那位老妇人的邀请确实是他这个念头里的一个里程碑,那可是芹泽的美好未来正在发展的证据。
他没有理由要在灵类相谈所工作那么久的,灵幻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那么。
“我对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期望,”灵幻澄清道,“我的意思是……你想走就走,不会有什么阻止你的。毕竟这是你自己的生活,你又不,呃,”他从方向盘上举起一只手在空中摆摆,挥出了剩下没说完的话,“你又不欠我什么,事情也不会这么发展的。”
芹泽点点头,仔细地看着他的侧脸,可灵幻还是毫无波动,他的扑克脸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可怕起来。他的声音可能有点颤抖,但他现在表达出无所谓的嘴型让芹泽怀疑那会不会只是他的想象。
灵幻就是他说的意思,但他也战略上过度简单化了事情。芹泽知道灵幻不是灵能力者,只要芹泽和茂夫一离开,这份工作就会变得太过危险,灵幻一个人做不下去的,尤其是如果小留还参与在内的话。他只能在表演上依旧滴水不漏,就像他以前在媒体上表现的那样。除此之外,这也并不是一份很稳定的工作,灵幻做这个工作一部分只是因为他喜欢,这种喜欢会因为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而迅速消磨殆尽的。
简短来说,如果芹泽真的离开,那大概就是灵类相谈所的结束了。他们都知道这个事实。
在灵幻帮助了他这么多之后,芹泽不想让他一个人独自漂泊。毕竟,他们现在是朋友嘛。让芹泽一直呆在这里的不是他对上司的感激,而是他对朋友的爱惜和关心。
但又来了一个问题。
灵幻可以到其他地方接着赚钱,就这么简单。他的生活会继续下去。
那芹泽……他会怎么做呢?
挡风玻璃外的天空似海洋般蔚蓝,万里无云。阳光沐浴在黑色的仪表盘上,反射出片片耀眼的白光。灵幻坐在他的身边,沉默而坚定。
芹泽突然意识到,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世界对一个真正想做点什么的人来说是非常开放广阔的。很有可能的是,他会认为自己现在仍停滞不前,只是因为他过于固执地限制自己了。
他之所以还呆在灵类相谈所里,只是因为他害怕成功吗?
他依旧记得那场愚蠢的数学测试,和他考得很好后心中被点燃的恐惧感。那只是普通生活的一段体验、无限可能的其中之一、幸福快乐的某种诠释……他依旧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类事情。
也许灵类相谈所就只是个安全屋,也许他只是拿这个地方用来逃避他过上新生活所要背负的责任罢了。
“我不知道,”他回答,眼神平视前方,看向车前窗外那蜿蜒的道路。“我得再多想想。但我猜也许每件事都有被解决的时候吧。”
“也许吧。”灵幻淡淡地应和道。
灵幻在接下来的车程中出乎意料地安静,但这不是一种令人坐立不安的安静。这只是事实,他们一直都知道的事实,沉重地徘徊在他们身边。
灵类相谈所从来就不应该一直经营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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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相谈所又回归了日常。它总有小技巧可以做到这样。
尽管小留也出全力来帮忙,在每个下午以光速整理文件,星期一到星期三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忙。她想知道他们那次旅行(她毫不犹豫地就称之为旅行了)的全部细节,并且在他们难得的休息时间里得到了故事的零碎片段,有些细节则被他们冠以礼节的名义给省略掉了。
“您真的太厉害了,芹泽先生,”在星期三的晚上,相谈所快关门前,她这么赞叹道,“真不敢相信您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把那种可怕的玩意给消灭掉了。”
她带着淡淡的微笑望着他,那种笑容似乎是专门留给他的。当她对灵幻感到钦佩时,她的表情比起喜爱更像是惊骇,但她也会在朋友面前迅速给他撑腰。这是两种不同的感情表达,两者强烈地相互对立着。
芹泽喜欢这个专门为他准备的微笑,他将其视为一种特殊的珍宝。他越来越喜欢小留了。
“嗯,是团队合作努力的结果啦。”芹泽回道。小留不屑地哼着鼻子,他又说:“也算不上吧,但这次确实是。”
她转头瞥向站在他桌子前的灵幻,准备刺激刺激他,但他正忙着皱着眉头看手机。他一直想打个电话,但好像总是被转入了语音留言箱。
那通常意味着他是想打电话给茂夫。茂夫最近非常忙。
在工作日这么晚的时候灵幻还尝试打电话,尤其是没有什么忙需要帮的状态,这是很不寻常的。而且他看起来古怪地闷闷不乐。
就连小留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嘴里没说出口的揶揄融化了。在一刹那,她的眼中好像闪过一丝担忧,这是一个孩子瞥见成年熟人感情中不详的未知领域后的表情。
“……不管怎么样,听起来你们赚了不少钱咯。”她大声地说道,企图引起灵幻的注意力。
他终于皱着眉头看了过来。她很了解他。
“要是早知道这个委托有生命威胁的话,我会要价再高点的。”他故意阴沉地说道。
小留看起来很满意自己能让他重获活力起来。
在她回家的路上,她把他们的门挂牌翻成了“休息中”,然后带着和她到来时一样的超新星能量离开了。小留走后,下班后的相谈所就显得格外安静了。这是某种宁静的感觉,夕阳透过百叶窗倾洒进来,给灵幻的桌子和地面镀上一层橘色的朦胧光。
两人做完了最后的清扫工作,像一台正常运作的机器,默默地绕着对方做着各自要做的事。当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一起离开时,灵幻开了口。
“今晚没课,对吧?”他问,一只手插裤子口袋,另一只手的手指转着挂有相谈所钥匙的钥匙圈,“要不要一起喝一杯?”他不知为何能同时做到非常随意又非常谨慎,他一点也不愿意看向芹泽。他依次望向他们养在这里的植物们,就好像忽然对统计它们的数量起了兴趣。
芹泽的本能反应是想说些像不了吧!我不是很喜欢酒精这种话。
但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他拒绝的话,那灵幻今晚就会自己一个人去喝酒了。就像一种预感。也许当你十分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你就培养出了一种另类的读心术能力。
“好啊,”芹泽反而这么说道,“让我带上我的雨伞。”
灵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像一个小点的微笑就说明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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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的那家酒吧里的常客似乎认识灵幻,但不是那种好的认识。他们不停地用鄙夷的余光看向他的后背,灵幻要么是习惯这种眼神了,要么就是喝得太醉根本不在乎。
他只喝了一杯,头就已经快要撞到吧台上了。
芹泽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他的雨伞靠着他的膝盖立在吧台下,伞面点缀着雨滴。想象一下,打伞只是因为下雨。芹泽大胆地加入了醉醺醺的灵幻,喝了两杯多才到达他的醉酒程度,酒精给脖子带来舒服的暖意,他发现自己玩得很开心。光是坐在那和灵幻聊上几个小时就很快乐了,尤其还是在喝醉的状态下。
他觉得80%的乐趣其实还是因为他也喝醉了。他花了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才吃了一个毛豆荚,因为他总是不小心把豆荚弄掉在他们共用的碗里,然后又捡起来,然后又忘记它了。
灵幻则显得自己像个宅男,在喧闹地讨论着芹泽的小众电视节目偏好。
“红色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永远都选红色的那个!”他拍向芹泽的大腿,大声宣布道。
他们现在到底在聊什么啊?芹泽也不知道。他现在只是单纯地在看着灵幻。
灵幻作为没完全深入粉丝圈的人自认为有着独到之处的观点,他这种气势还挺可爱的。
“嘿,”灵幻的体重压到放在芹泽大腿上的那只手上,摇摇晃晃地靠过来,充满阴谋地凑近芹泽,“嘿,克也,我需要知道,学校怎么样?”
突然改变话题,好吧。清醒的芹泽会说些像我在学校过得很好,灵幻先生,谢谢您的关心这种话。
喝醉的芹泽说:“我现在就想去学校。”
“哈?”灵幻的脸十分滑稽又冒犯人地扭曲起来。
等等,说错了。“我的意思是我想继续努力学习!我想继续得到好成绩,能做成功一件事的感觉真的太好了。我就只是想去学校然后努力学习然后得好成绩,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
他在不停说着相同意思的话,而灵幻则十分积极地配合着点头。
“你真的在把这个世界变成你自己的呐。”灵幻说。这句俗气的话被他说出口来要意外庄重得多。也许灵幻对少年动漫情有独钟,因为他本身就像个少年动漫里的主角。
这可以开一个很有趣的玩笑,但在芹泽能讲出来前,这个想法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最后他只是暗自微笑着,非常喜爱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芹泽现在有朋友了,他和他们在一起玩得也很开心,但在他感到厌倦或疲惫之前,他的社交能量似乎总有一个限度。和灵幻却不一样,他可以一整天都和灵幻呆在一起。也许这只是因为他大多数日子都是这么做的,他只是习惯呆在他的身边了,这种感觉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感觉不到。
灵幻的领带有点松了,衬衫顶部的纽扣也解了几粒,他脸上布着点点红晕,不怎么可爱的那种。他现在正尝试着用他的手指捏住他空杯子里已经在融化的冰块,大概就是想把冰块放嘴里玩吧。
芹泽感到温暖又舒适,并且又非常感激灵幻。他喜欢他到忽然就想亲亲他,就这么亲在他蠢蠢的脸蛋上,把他的爱意发泄一下。
他喝醉了,不过还没有醉到相信这种冲动只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又夹起一个毛豆荚,笑着用手指转了转它,开心地沉浸在这一刻中。
归属感。这是他最喜欢的感觉之一,他这么决定。
“灵幻君。”一个年长的绅士靠在灵幻对面的吧台上,他和他们比起来看简直不要太清醒,大概这就让他没那么有趣了。他也是那群整晚都在给灵幻微妙眼神的人群中的一个。
“啊,晚上好,好久不见。”灵幻表现出和他营业模式差不多的假快乐。他是芹泽认识的唯一一个可以让营业声线听起来像在侮辱人的男人。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到这来了,”年长的男人身上散发着强烈的傲慢气味,说得就好像灵幻是世界上最低等的生物一样,“这里的人对人渣的态度可不好,我也一样。我可不是一个想挑架的人,但今晚过后你就别来这了,你在这让我的酒都臭了。”
芹泽决定不喜欢这个年长的男人。
灵幻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假笑着。那个男人点了一杯酒,整个过程都威胁似地紧挨在灵幻身边,拿到酒后他就恶狠狠地离开了。于是现在变成芹泽去凑近灵幻。
“他是谁?”他完全没有掩饰语气里的不满,悄悄问道。
灵幻看着他,挑了挑眉,似乎很惊讶芹泽竟会主动展露对一个人的不爽。然后他咧嘴笑了笑:“别这样嘛,克也。你不知道吗?我的敌人可比朋友还多喔。”
他自嘲的笑声让芹泽更感到反感了起来,那笑声里夹杂着空虚感。
酒保瞥了他们一眼,问他们可不可以结账了,他的口气好像暗示着灵幻是个经常会喝得大醉的顾客一样。不过,他问的时机是对的。他们两个同步掏出钱包,伤心地把辛苦挣来的钞票交了出去。
他们离开的时候,先前傍晚里的毛毛细雨已转变成黑夜中的倾盆大雨。芹泽站在门槛处撑开伞举在他们两个头顶,然后两人一起走向高铁站。
或者是……摇摇晃晃地,迂回着走向高铁站。
他们醉得比他们预期的还要厉害。
“克也也也——怎么越来越冷嗯嗯——了?”灵幻抱怨着,好像芹泽能控制天气气温一样。
芹泽尽职地把伞尽量往灵幻身上遮,尽管这个动作在他俩(尤其是灵幻)都东倒西歪地走路时是很难保持的。为了能撑着彼此直起身走路,他们的手肘弯曲着挽在一起,让撑伞变得更加具有战略性和费力了。
“您不应该一个人走回家,”芹泽开口,“我和您一起走。”
“你不应该一个人走回家,”灵幻反驳,“我和你一起走。”
“天呐,您说得对。”芹泽说。他真希望这只是脑袋里的一个想法而不是说出来一句话,但有时醉酒状态下的大脑就是这样的。
“我们犯了个大错啊。”
确实。他们现在正在一条小巷里趔趔趄趄,试图避免地上的水坑弄脏他们好看的鞋子。周围商店的灯光照亮了潮湿的柏油路,被灵幻靠着的身侧所传来的热量比四周的寒意要稍微暖和些。
与此同时,芹泽的大脑中正翻腾着企图想出一个解决方案,好让他们可以同时在两个地方都能安全地做个不小心喝醉的醉鬼。
“那就请来我家吧!”他突然说道。
等等,这个邀请糟透了。
“好主意欸!”灵幻呆愣愣地回应。
酒精就应该是违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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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尴尬地站在芹泽公寓的门口,不确定谁应该先进去。回家的步行和车程让他们的酒醒了个大半,现在轮到他们深深后悔先前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了,但他们谁也不好意思提起这件事。最后,芹泽甩了甩雨伞上的水珠,收起伞,成为第一个走进屋的人。
他现在痛苦地意识到,喝酒后还邀请别人来你的公寓会有什么后果。
灵幻的脸色看起来也很苍白,但他还是跟他进了屋,脱下鞋子放在了芹泽鞋子的一边。
玄关口很狭窄,他们经常不小心撞到对方。看在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上也不难理解,每次撞到他们都会朝对方快速咕哝一句“对不起”。
“可以让我——?”灵幻指向芹泽的卫生间问道。
“请随意!”
他立马把自己关在那里面,就好像他想顺着排水管游下逃离这里一样。
芹泽也立马溜到他的房间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整理清扫下。自从那天他焦虑发作后,他就已经给这里来了一场彻彻底底的大扫除了,但很明显这看起来还是很像一个收入有限的人的房间。他把他的床铺得更整洁了点,低声责怪自己从来都学不会怎么让床角看起来更方正。
……这张床。他像被床烫到手了一样猛地往后一跳。哦不,这可完全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灵幻会觉得芹泽对他有意思吗?芹泽不该对他上司来电的,那也太疯狂了。灵幻确实很有吸引力,但不是那样的吸引,好吧,或许是那样的,但事情也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芹泽永远不会把他们的友谊赌在这种——
马桶冲水声,马桶上洗手池的水龙头流水声。
哦天哪,和灵幻的友谊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芹泽的心脏撞得他肋骨直疼,好像就要撕破他的胸膛跳出来一样。他本能地控制自己的灵力,却有点惊讶地发现一切都还基本上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感到很紧张,而不是害怕。
尽管一切都那么难以启齿,他就只是灵幻罢了。
“您小时候玩过任天堂64吗?”芹泽问,没控制住声音中的颤抖。
灵幻盯着他,那视线好像看到他的鼻子里掉出了一条鳗鱼一样。
“玩过。”灵幻慢慢地回答。
“想现在和我对抗玩玩吗?”
这估计是他说出的最蠢的话了,但灵幻那如释重负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他险些要被一辆火车给撞了,但他活了下来。
“好,”灵幻说,“我们来玩吧。”
玩家就位。
他们背对着芹泽的床沿坐在地板上,在芹泽的那个小小的电视屏幕上玩起了马里奥赛车64。两个成年人,还都穿着西装,真荒谬。
这实际上是芹泽还是家里蹲时几乎一直在玩的那款任天堂64。他本来是回母亲房子里去取他的东西的,可即使是再一次踏进他的那个房间,他仍然有种很糟糕的感觉。他甚至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再一次面对他的母亲。当他离开那个房子回到自己的公寓时,他有种在逃跑的感觉。
灵幻选择了库巴,所以他是个库巴玩家,哈啊。芹泽选择了奇诺比奥。
“画质这么差的吗?我看得眼睛都疼了。”灵幻抱怨着,但他玩得出奇地好。他是那种会跟着赛车的移动而不自觉地左右晃动的玩家,他的肩膀撞上了芹泽好几次。这种随意又不奇怪的接触简直是他们先前种种尴尬的天赐化冰机。
“我记得我父亲不让我在客厅里的电视机上玩这个游戏,因为他感觉光是看着就很头晕犯恶心。”芹泽说,“现在我有点能理解他了。”
芹泽自从开始重回社会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的父亲了。
“你和你的父母有不错的美好回忆嘛。”灵幻指明一点。
“您呢?”迅速的话题转移。芹泽自己也学到了一两点交流的技巧。
“当然,我的童年很普通。”灵幻倾斜着身子,手上操控着库巴转了个超大的急转弯来避免冲出赛道,“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就这些吗?”
灵幻耸肩,“我爱他们,我猜。你爱你的父母吗?”
“嗯,我爱他们。”芹泽操控的奇诺比奥已经比库巴领先好几辆赛车了。电脑操控的路易基夹在他们中间,证明了它是一个强大的虚拟敌人。灵幻的沉默让他有点不安,“他们也爱你吗?”
“我还没醉到能回答这种问题的程度。”灵幻告诫道,“我不知道。当你成年后你就更难知道答案了。”
所以芹泽不是一个人。也许这是比他想象得还要正常的人生经历。
“你一直都有在好好打扫你自己的公寓吗?”灵幻换了个话题问道,“你让我觉得自己好邋遢喔。”
“您会留着垃圾不管让它们自己叠高高吗?”
“嗯哼,我都不知道那些垃圾堆是从哪里来的。”
“……我也是。只是因为那种垃圾叠叠乐的场景吓到我了,所以最近我才大扫除了一次。”
“嗯,那还挺正常的嘛,我猜。”
正常。
天呐,能以这样一种不正常的方式成为一个正常人真是太好了。
灵幻的长腿朝着电视机伸开,他穿的黑袜子像块黑米糕。芹泽已经领先其他赛车太多了,所以他可以冒险转头好好地看着身边坐着的灵幻。先前的雨水调皮地把他的一些头发粘在太阳穴上打了个转。不知怎么的,芹泽的胸口忽然收紧起来。
他发现他仍想要亲吻灵幻,尽管他现在只是微微醉了的状态。
这他可没想到,而且还很不妙。
“搞什么鬼!”灵幻大叫。芹泽被吓了一跳,害怕自己的想法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就被灵幻读透了。灵幻只是撞到了一个龟壳,然后被碧奇公主超过了而已。
“你被绿色的小家伙打到了?”芹泽说,转头看回游戏,“没人会被绿龟壳打到的,灵幻先生……”
“闭嘴,我已经好久没玩过这游戏了。”
芹泽刚想自夸他直到现在也依旧经常泡在电子游戏里,但他又忽然意识到,他确实已经好久没有和某个人一起玩这个游戏了。
他很怀念这种感觉,能有一位朋友陪在身旁,一起对着屏幕大骂脏话。
“我们总不能都是玩游戏的家里蹲吧,我猜。”芹泽说,完完全全地在开玩笑。他喜欢看到灵幻面对他那拙劣的幽默时还能破口大笑的样子。
他就是喜欢灵幻这个人,就是这样。
“我还有好多要学的呢。”灵幻喃喃。
他们像这样熬夜到了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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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这里作者留下了ta的小蓝鸟@marimocaptain和汤不热@simpleidiotpsychic(现在作者换了新账号@marimocaptain)账号!如果您喜欢这篇文的话请务必去关注支持作者<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