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翻译】Out of Body/灵魂出窍
Chapter 2/第二章
作者章节前备注:
骨头社:没有人比我们更馋灵幻身子
写这一章节的我:接受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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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泽用自己的钱入手的第一件物品是三十岁时他买的一个扭蛋胶囊。
他能活这么久都要多亏其他人的帮助。这种过于依赖他的母亲的单方面索取让他害怕他和母亲之间已经不能回到正常的母子关系了,但是她从来都不会抛弃他、让他落魄街头。这么多年来她是唯一一个保证他暖饱、为他遮风避雨的人。尽管他能从铃木社长那得到钱,他也总觉得这比起薪水更像是他能留在这的许可。
他真正挣得的1000日元是从灵幻那得到的,作为在灵类相谈所工作的工资。
在过去,他会莫名觉得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时刻,所以他买了这个扭蛋。他觉得这就像是个他自己的私人玩笑,未来某天他回看现在的话,肯定会因为他重返社会过程中如此有纪念意义的时刻竟然是以一个小小的塑料玩具作为见证而发笑的。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小机甲,来自某个他从没听说过的模仿高达的动漫。
结果他反而哭了出来,因为他真的太开心了。在回家的新干线上他一直看着他手心里的小机器人,用他爸爸的旧西装领子尴尬地擦去眼泪和抹掉鼻涕。
这个机甲动漫的主人公会说什么呢?大概就是诸如“加油!”这样的话吧。
少年热血漫的主人公们都是那种勇敢面对世界的人 ,对吧?
直到现在,芹泽还在收集更多的玩具,因为,哎呀,他就是一个网虫啦。你不可能花了十五年呆在一个房间里不会对电影和电子游戏着迷的,然后再进一步,沉迷互联网。他二十岁初时有几个月在网上还挺有名的,但是这基本上算是一种自欺欺人的错觉罢了。
灵幻新隆和芹泽克也的共同点比他自己意识到的可能还要多。
现在,在他奇怪的灵魂出窍体验以及同样很奇怪的和灵幻一起吃荞麦面的经历后,芹泽乘坐新干线回了他的单人公寓间——他基本上所有的玩具收集都被陈放在了床顶的架子上。
他决定不再对他灵魂出窍的事多想些什么,这整个过程就像是一种电子设备忽然出了点小故障,哔哔了声。取而代之的是,他脱下他的西装外套,把他挂在了桌子旁的椅背上,然后伴着苏打水吃下了他的每日药丸。他总是忘记在睡前吃药,所以他把这件事变成了回家待做事项上的一条。他越来越擅长寻找完成工作的攻略方案了。
有一堆笔记本堆在地板上,他从中取出今晚作业所需的一本笔记本,把它摊开放在了桌子中央。他稍稍摆正了桌上一张他和学校里的几位朋友们的合照。这几个流程算是他在回到家开始写功课前给自己的一个四十分钟休息时间,这可是他费尽心思为自己设计的。
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可以从各种方面毕业了。
“你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今晚分开前,灵幻这么跟他说。他的语气几乎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就好像他在泄露一个顶级机密的信息一样。他的衬衫上还有一点透明的肉汤污渍,接着他在芹泽背后拍了几下以示鼓励。
芹泽知道灵幻说的是真话。关于灵幻这个人的事实是,他并不是一个可亲的人。“可亲的人”和“好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他从来不会为了表达善意而说好话,并且他也完全没有可怜他人的兴趣。他只是直言他的想法,并且更重要的是,他有着能够接受人们真实自我的非凡能力,就好像这不是件什么大事一样。
对于芹泽来说,能呆在这种人的身边很放松。他并不会因为他的遭遇而钦佩他或者畏惧他,在灵幻看来,芹泽就只是个普通人。
如果芹泽能让这个想法在脑袋里久久伫立,也许有一天,他也会相信这一点。也许有一天,他甚至可以毫不羞耻地告诉他的学校朋友们他曾经是个家里蹲。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
他暂时有那么一点自豪,然后出于习惯,他转头望向他床顶架子上的玩具收集。或者说是记忆收集,收集着过上一个真正生活的记忆。
那架子上已经有一排扭蛋玩具了,这些都是他在工作回来的路上买的,他还放了点其他的模型在这排玩具的后面。他也买了一个青蛙样的烟灰缸,不是因为他抽烟,他只是喜欢这个小物件。他给它取名叫Clyde,因为它看起来就像一只小Clyde。然后在更后面,在那些模型的空盒子的后面,藏着一个最秘密又色情的小玩意。她是个胸部丰满的、穿着和服的女娃娃,那身和服超级详细,呃,应该是超有细节,他都不知道衣服能像那样子脱下来。他只是觉得她的设计很可爱,但现在他感觉他已经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了,可是把她一直放在她的包装盒里又有点暴殄天物。
他喜欢他玩具收集里的每一个小可爱,但他也注意到了一些事。
它们已经好久没有被碰过了。
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那上面绝对已经积了一层灰尘和绒毛,甚至在它们背后的阴影里还有一只死掉的小甲虫。他什么时候让那个架子变得这么脏了?
就好像他终于睁眼正视了这个世界一样,他发现地板上堆着脏衬衫和臭内衣,还有满到溢出来的垃圾桶,有三只不同的碗无所事事地呆在可伸手碰到的表面上。他是确实闻到了那些碗里剩余食物的怪味,还是这只是他的鼻子在骗他?他鼻子里闻起来很臭吗?
他忍不住回想起他母亲房子里那间属于他的旧房间。那里面闻起来糟透了,但他已经和这种味道做了那么久的老友,他甚至都没意识到……
他又已经深陷过去的泥潭了吗?还要过多久这间房间就会变成以前那个不堪入目的样子呢?
他艰难地咽下这份难以言喻的情绪,集中注意力试图安抚下自己随之躁动不安的灵能力。
仔细考虑后,他决定舍弃休息时间,他最好现在就去做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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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确定你从来都没听说过鼻子里插着探针的小妞儿吗?”
像这样的对话在小留的工作模式中很常见。当芹泽呆在小小的接待台那仔细翻看他们的账簿时,小留把她的上半身支在灵幻办公桌的边缘,进行一场一点也不激情的演讲。就像灵幻一样,小留似乎需要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发挥掉她的游手好闲能量,随后才能转变为高效工作状态。
她发挥游手好闲能量的时机十分完美,因为她总是在灵幻午后偷闲的时候到达相谈所。
“你确定她不是只想索要医疗赔偿金吗?”灵幻问,“听起来是个说服保险公司给鼻子整形事故赔款的好办法。再说了外星人和鼻子有什么关系啊?”
“他们真的找到了一个器具!”小留眼睛里的小星星都快闪出来了。
“什么器具?”
“一个探针器具!”
“你一直在说探针,但是那到底是什么啦!”
“我不知道!”
他们怎么越来越吵了?最好不要问这种问题。
芹泽发现他正十分温柔地看着他们,直到他的视线突然被一团明亮汹涌的绿色占据。
“小酒窝先生!”这吓到他了。
小酒窝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视线,在他的面前飘来飘去,后头的小留和灵幻还在继续进行他们奇怪的争辩。他用鼻子发出了声若有所思的轻哼,慢慢飘到芹泽身旁,从侧面检查着芹泽。这一连串行为有点可怖,因为芹泽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酒窝的……小酒窝行为。
“感觉好多了?给灵魂系上安全带没?”这个恶灵终于开口。
“啊,嗯。是的,我好多了。”
“那还真是个危险的习惯,你知道吧。如果你经常这么干的话,你的灵魂会开始分解的。然后逐渐地,灵魂会越来越难以重回身体里。”
芹泽可不知道还会发生这种事。
读人就如读书,小酒窝冷笑了声,“当你24小时都是一只灵后,你就会了解很多这方面的事了。”
“谢谢你,小酒窝先生。”
“如果你的灵魂再也回不去了,就让我占据你的身体吧。”
芹泽紧张地笑了笑。小酒窝是认真的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
哦不!难道他会读心术吗?还是只是因为芹泽的想法是完全可以被预测的?哪一种可能性更糟糕?
“我又没这个能力可以在你的灵魂不在身体里时利用你的潜在灵力的,但有时一只灵就只是想有一具肉身,能帅帅气气地四处闲逛呢。你懂吧?”小酒窝看见自己的话把芹泽吓得震了一下,变得十分兴致冲冲起来,并且决定继续搞崩他的心态。毕竟芹泽可是这个相谈所里最容易欺负的目标了。“还有就是你很高,我很喜欢俯视众人的感觉。”
“巨石阵!”小留大喊起来,她猛地一锤灵幻的桌子,打翻了灵幻的笔筒。他用相同的气势狠狠地严责了她。
这突如其来的打扰对小酒窝来说足够他变缓和起来了。他慢悠悠地浮上芹泽的头顶,飘向天花板。芹泽试图不让自己看起来像松了一口气。
但小酒窝在他离开前确实留下了一句有用的话。
“你又忘记刮胡子了。”他说。这是个用来继续逗弄芹泽的完美评价,但实际上小酒窝的语气是惊人地温柔的。
芹泽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是哦,还挺刺手的。
“哦……”他今天早晨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嘿,芹泽,”灵幻说,“你下个星期六有什么安排吗?”
芹泽抬头看向灵幻和小留,他们都在整理被打翻的笔筒里掉出来的纸夹。
“没有,我那天没什么事做。”
“完美。我们有个在山里的委托哦。”
“真的吗?一场旅行?”小留激动地问。
“不带你。”灵幻无情撇开关系。
他们又重新开始争执了。小酒窝暂时消失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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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周末的山中委托是一家旅馆发出的,这让这趟行程可疑地看起来像是灵幻伪造了个可以在某个不错的地方度过免费一夜的借口。灵幻从一开始表现得就好像他们是要去度假而不是工作。
灵幻开着一辆借来的(或者是强行要来的?)车将他们驶出调味市,蜿蜿蜒蜒地在山上越开越高。很快他们就驶在了一条夹在深绿色森林中的华丽道路上,无论在哪儿下车都能欣赏到一番美景。他摇下车窗,手肘一半搭在窗沿上,一半露出了窗外。他穿着他通常的装扮,但是脱下了西装外衣和领带,并且解开了衬衫顶部的几粒纽扣,露出了喉咙的线条和醒目的锁骨。
芹泽感觉他身上完整的西装两件套在对比下有点过度穿着了。灵幻甚至还戴着一副太阳镜,这有点太过分了吧。
“每年这个时候的天气最赞了,你说是不是?”灵幻欢呼一声,有点过快地转过了一个弯。拂进车窗的微风吹起他额前有点脱色的发丝。
“是的。”芹泽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听起来有点心事啊。”
“那个嘛,有时候这些事物会让我呼不上气。比如大自然,或者身处户外。我太想念这些事了,它们的美丽总能在不经意间又一次震撼到我。”
芹泽并没想过要分享这些想法,语句从嘴里溜出后,一种羞耻感油然而生。又是一个他当了这么久废人的提醒……
可灵幻甚至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嘿,那还挺有理的。”他说,“你眼中的蓝天一定美得惊人吧,对不?”
芹泽浅浅微笑,十分平和,“是呀,特别漂亮。”
“我也很喜欢蓝天。”
灵幻总是能让事情变得那么容易。
他们抵达后,芹泽又陷入了另一种震惊。他没意识到他们要除灵的旅馆还是个传统的日式旅馆,一排高高的木质板墙围住了散发热气的温泉。芹泽甚至能看到空中飘起的白色蒸汽。
灵幻到底想干什么?
整个区域被黑森林和高海拔的新鲜空气包裹着。这片杂草丛生的野外变成了一个安静的温泉小镇。
“震惊到说不话了,芹泽?”灵幻问。他取下了他们的背包。说真的,芹泽应该在灵幻告诉他让他准备好过夜的行李时就怀疑起来的。
“这真的可以吗?”
“你在说什么呢,我们可是来这工作的啊。”灵幻露着白牙,嘴角都快咧到耳边去了。真的很难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他们穿过一扇拉门进入了旅馆,把鞋子换成了旅馆提供的拖鞋,然后和旅馆经理见了面——那是位有点肥胖的老妇人,她穿着一身有金色棱边装饰的灰蓝色和服。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朝他们露出一个浅浅的、礼貌的微笑。不知怎么的,她圆圆的脸蛋和眼角的鱼尾纹让芹泽想起了他的母亲。
“你们一定就是灵能力者了,”她开口,“你们看起来很可靠嘛,但是请原谅我的失礼,我们以前曾被骗过。”
“您完全不用担心,”灵幻信誓旦旦。他还戴着那副太阳镜,说实话,这身装扮真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我们可不是您之前找过的那些普通灵能力者。您委托的可是灵幻新隆,21世纪超自然界的最强新星!这边这位是我的助手,芹泽君。”
芹泽温顺地点了点头。
“很高兴能见到本人。”老妇人回应,“正如我在电话里描述的一样,我们这里有一个小小的闹鬼事件。它只会在晚上出现,所以我们欢迎你们在敝旅馆驻足至日落,当然除灵终了后也可以在这里过夜。”
原来如此。
“您太慷慨了!”灵幻喜笑颜开,他表情和言语中的营业要素要爆棚了,“您的账单当然会在除灵结束之后再进行计算,但同时,我们十分荣幸可以体验贵旅馆的星级服务。话说温泉今晚什么时候关门?在除灵开始前还是结束后去泡温泉比较好?”
灵幻完全在占这位老妇人的小便宜啊,不是吗?芹泽真的应该要出面制止……
但是老妇人没有拉下她的笑容,“哦,我们恐怕有点小误会。”她温和地说道,“当然为了弥补你们风尘仆仆至敝旅馆的辛苦,为你们提供一间房间和一顿晚餐是理所应当的,可是我们的温泉只欢迎付钱的贵客。”
“呃,但是——”
她的笑容变得更大了,“并且当然你们也不会被招待完整的主菜,不过我们的厨师很乐意为你们提供和旅馆工作人员一样的晚餐。”
灵幻整个人焉了下去。
这位身材矮小的女士无情地破坏了他企图从她的生意上揩油的意图,而她客气的微笑和礼貌到常人无法理解的仪态根本让人批评不起来她。
芹泽对这位老妇人的尊敬度: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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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免费住宿大小十分合适,有常见的榻榻米地板和屏风墙。在房间中央有一张小小的桌子,桌上摆的电炉上已经准备好了一壶烧好的茶水,还有额外的角落可以供他们席地休息或者放置他们的背包。一位女仆给他们递来了浴衣,他们为了找到适合芹泽的尺寸的衣服来来回回送了好几次,这位新来的女仆甚至带着他去找老妇人帮忙寻找合适的衣物。老妇人礼貌的微笑似乎在终于为芹泽找到他的尺寸的衣服后变得戏弄起来。
“很抱歉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结结巴巴地道歉。
“不足挂齿。”老妇人回道。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和刚才那个人不一样,对不对?我很高兴你能在这里。”
芹泽觉得他有必要维护一下灵幻的风评——即使不一定是他会做的事——但他发现自己只是尴尬地点了点头,然后回到了他们的房间。
他们能为芹泽找到的是件普通的深蓝色浴服,但灵幻的就比较潮了,他穿的是件白色的、带有漩涡状灰色线条的、能让人联想到大海的浴服,还配了一条灰色的腰带,套在他苗条的身子上很是合身。
当他们都穿好了准备过夜的衣服,灵幻拉开了窗户,展露出一框美丽的森林景图。那么多的绿挤在这小小的一个窗户口中……
“你喜欢吗?”灵幻调皮地问道。他们都坐在桌子旁,打算享用准备好的茶饮。
“感觉有点尴尬。”芹泽承认,“我真的要穿着一件浴衣除灵吗?这看起来不会很怪吗?”
“穿着西装除灵就不怪了吗?”灵幻咄咄逼人,“或者穿着T恤?总会看起来很怪的,这本来就是个怪怪的职业。”
芹泽对此没有什么异议。
灵幻将他们的茶杯倒上茶水,接着说,“而且这也不是我问你的问题。我想问你的是你喜不喜欢。”
芹泽又转头望向窗外,窗外斑斑微光,迷离浮动,清凉的气息躲窜在树丛中密语,新鲜的空气徐徐拂来。“也许这才是最怪的地方,我觉得真的很不错。”
灵幻看起来十分满意,“有时能远离一切还挺不错的,不是吗?”
“嗯。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做过,小时候也没有。”
“我猜也是啦。”
不知怎么,灵幻的笑容让芹泽稍稍迟疑了下,随后那个笑容在他端茶小抿一口时消失在了茶杯的后面。
……难道这场旅行实际上是灵幻为了款待芹泽并且帮他放松下来的一个错误的计划吗?
这个想法只在大脑里出现了一秒,随后立刻被否定了。不,这也太瞎扯了,即使是对灵幻来说。
他们坐在和谐的安静中喝着茶。
在他们一起工作的这段时间里,灵幻已经变成了芹泽生活中最平常不过的一个存在,很难想象他不一直呆在任何事情的背景里会是什么样子。当芹泽真的停下来注意到这一点时,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灵幻喝着茶,浴袖懒洋洋地挂在他的胳膊肘上。他的小臂看起来出乎意料地强壮,但整体看来还是很消瘦。他的手指也十分骨节分明。芹泽停下来关注灵幻时,他总是能注意到这类事情。
他不能否定灵幻是个有魅力的男人,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是个有着十分普通的外貌的男人,但是他所持有的自信让他看起来性感极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想那些事,也许只是因为他现在很放松,温暖而无戒心。
“跟我讲讲你小时候旅过的行吧。”灵幻开口。
芹泽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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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提供的工作人员款晚餐可以说是芹泽最近几周吃过的最好的食物了。晚餐结束后,他们四处徘徊着等待夕阳西落。山上清新的空气就好像黏在了芹泽的皮肤上,透过那些松软的棉花将其尽数呼吸入,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有时候这些提醒是必要的。灵幻在他一旁不停闲扯些琐事,那侃侃而谈的事实、故事,和熟悉的闹声形成了很好的背景音。
夜幕降临之时,当然了,他们还有工作要做。
老妇人把他们带到旅馆侧厅的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已经好久没有对客人开放了。
房间的推拉门上贴满了辟邪符,意味着这间房间正对他们的工作。事实上,当老妇人想拉开这扇门时,那堆辟邪符有的随之被撕破,有的直接卡在了那,让进入房间都变得十分困难。
尽管如此,这间房间里的气场似乎……很正常。它跟灵幻和芹泽他们住的房间一模一样,只不过里面早已空无一物,墙纸上还贴着更多的辟邪符。房间里唯一的物品是一幅放在地板上的画。这是一张摊平的画卷,在偌大的空间里显得如此渺小。
灵幻穿着拖鞋径直走到画卷的面前,眼睛朝下盯着它。
“啊是的,我能感到里面有强大的灵力,”他撒着谎,同时给芹泽递了个就是这个吗?的眼神。
芹泽走到灵幻身边,他对画作的了解并不多,但这张看起来真的很好看。这是一幅十分柔和的山水风景画,粗狂的笔触构就了层次不齐的山峰,有一条山路沿着山坡蜿蜒而下,这让他们想起这天早些时候他们开过的路。
“这是一幅被诅咒的画。”老妇人解释道,“有灵住在里面。这画过去是挂在大厅里的,但是那只灵会跑出来,每晚都在外头游走。不用说都知道,客人们都对此感到很不安。”
“您的诚实令人感激。”灵幻评价。他的喜悦表现得十分夸张,似乎是为了表达还好他没有受到它带来的痛苦。
“谢谢你。”老妇人回敬,她的笑容雷打不动。
灵幻和芹泽最终决定像保姆一样在这幅被诅咒的画旁待上一整晚。
一连好几个小时,他们就只是坐在画卷两边的地板上,灯关着,两支手电筒指着画卷,静候它接下来的动作。任何动静都行。
“所以你真的不能就这么除掉它吗?”灵幻最终又忍不住问了一次。
“我还是没从中感到什么特殊的能量,”芹泽解释。夜已越来越深,说实话今天一系列放松的活动让他的眼皮都开始打架了。在屏风墙外的世界早已浸入墨汁一般的黑中。“我想我们只能等灵自己现身了。”
“我们就应该带点纸牌的……”灵幻懊恼道,“或者至少带上我们的手机。”
灵幻不会在紧张的超自然时刻玩手机游戏的,但之所以他会把他的手机和换下的衣物放在一起,这就是浴衣的缺点了。
芹泽稍稍闭目养神了会,感受着屋内的闷热和潮湿。忽然,灵幻开口,“喂,那是什么?”
芹泽猛地回过神,定睛看向灵幻指向画卷上的某个地方。
一个之前肯定不存在的黑色污点出现了,它在山间的小路上,就像个模糊的人影一样开始往山下走去。
“好吓人哦。”灵幻说着,调整了下他的手电筒光的角度。他毫无顾虑地伸手用手指抹了抹那点污渍,但是它根本就擦不掉。
“请不要碰闹鬼的画卷。”芹泽说道。
“这很无礼吗?”
“如果你碰了,你很有可能被附身的。”
但奇怪的是,芹泽还是感觉不到什么超自然的气场。
他们怀着敬畏的心情看着那个黑影在小路上移动,它的移动速度十分缓慢,除了能注意到它的位置在慢慢改变外,他们甚至都看不出它在移动。它沿着小路往山下走得更远了,同时也更加接近画的底部了。它随着它的靠近变得越来越大,就好像是它也在慢慢接近他们一样。
“嘿,我讨厌这样,”灵幻说,“快点除灵了啦。”
“我做不到。我想它似乎还不在我们这边的世界里。”
他们起初对这个模糊人影的兴趣逐渐转变成愈来愈烈的紧张,人影到达了画卷的底部,然后就这么站在那里,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宽。透视变得不稳定起来,让人看得头疼。那个人影乌黑的头发和宽大的肩膀很快就盖过了山峰,直到整张画变成一幅难以理喻的、眼睛和嘴巴由细长的黑色线条组成的人脸画像。
“再不除灵就没时间了啊,芹泽。”灵幻催促。
芹泽张嘴想回应灵幻如果再这么要求他就有点无礼了,可在他能说出一句话前……
夜安。
一股寒意从芹泽的背脊骨直窜他的后颈脖,“你刚刚听到了吗?”他发问,说出的话忽然变成了一种低语。
“听到什么?”灵幻问。
所以你是那个有灵力的人,真有趣。
画上的墨渍开始移动旋转起来,然后不知怎么的,那些墨水变成了长长的人类的黑色头发,在画卷上不断盘旋。它突然上升,一个脑袋从地板中伸出。
“芹泽!”灵幻大喊。一张淡蓝色的脸冒了出来,上面还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一副丑陋的笑容。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灵能力者。像你这样的人是打败不了像我这样的灵的。
这声音在芹泽的大脑里清晰地回旋着,就好像有人正贴着他的耳根说话。那个脑袋从画卷中升起,接着是脖子。但是它伸出的脖子并没有像你觉得的一样在它该停下的时候停下,它就是不断地伸出,不断的变长,拉扯出惊人的长度,像一条蛇一样盘曲在地板上。它的脑袋扭曲地伸向天花板,漆黑的发丝遮住了它的面貌。
芹泽向前伸出双手,集聚灵力准备消除这只灵,但是他大脑里的声音却在一点都不受干扰地继续打扰着他。
哦不,我的朋友。我是不可能被一个恨他自己的人给打败的。
一瞬间,芹泽指尖聚集的能量中断了,他浑身的血液冷了下来。什么?
你为什么要否认它呢?恶灵坚决道,你恨你自己,你因这一想法而变得弱小。
芹泽忽得感觉自己的力量在他的手掌上像针扎一样刺痛,好疼……为什么他的灵力在伤害他而不是那只恶灵?他现在不是比以前更能掌控好他的能力了吗?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他……
……他忽然变得好焦虑……
你都付出那么多努力了,可这真的有改变什么吗?
“停下。”芹泽抽声,有点震惊于他说出的话竟然变得如此小声。
“发生什么了?”灵幻问道。他仰面倒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灵的脖子慢慢地填满这个房间。但他的声音在芹泽听来就好像是从远方飘来的一样,尽管他就在他身边……
不管你做什么,你永远都只会是你自己。
恶灵的声音比灵幻的还要响。
你真觉得你生活里的那些小改变就能改变一切了?你蠢吗?还是说你觉得你可以不用和你讨厌的自己一起活下去了?不管你的工作是什么,你的朋友们又都是谁,你永远都会恨透你自己。
芹泽的灵力动摇着,他的能量随着脖子上脉搏的跳动而不规律地颤抖着。他呼不上气了。
如果你连那一点都改变不了,那你还能成功完成什么事呢?
灵力从芹泽的指甲尖处开始流动,但它没有向着他想要的方向流去,而是向内,向他的手腕和胳膊,直冲向他颤抖的内心。
如果你连那一点都改变不了,那你干嘛还要自寻烦恼呢?
“芹泽!”但是他已经不能分辨出究竟是谁在如此急切地呼唤他的名字了,都离他太远了……
你糟透了。
整个房间被白光照亮,带着一种可怕的撕裂感,芹泽逃离了自己的身体。
他的灵魂冲出了他的肉体,逃避着这一切。
逃避着
逃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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