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翻译】Out of Body/灵魂出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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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混球。我们有麻烦了。”芹泽说。

如果没有他脸颊上那两个引人注目的红圆点提前剧透的话，这句话大概会是芹泽今天不是他自己的一个提示。

灵幻坐在他办公桌的后面平淡地抬起头，合上他的报纸。“你附身是得到允许了，还是终于到了溶解你的时候了？”

“你也许可以称之为一个紧急事件。”小酒窝回答。看着芹泽的脸说出小酒窝的话还挺诡异的。小酒窝的言行举止甚至都能体现在他说话时嘴唇移动的幅度上，他比芹泽的语气要重得多。芹泽一般总是像在想要尽力少占据点空间一样，然而小酒窝的附身让他的身高微妙地变得更瞩目了。难道芹泽平时都没站直过吗？这就有点吓人了。

“芹泽还好吗？”灵幻把报纸放到一旁，问道。

小酒窝小心翼翼地让芹泽的脸没展露出什么表情。

“小酒窝。”灵幻严声。

“我还不太确定。”恶灵承认道，“他的身体很健康，他又没有死掉。但是这具身体里是空荡荡的，他不在那里面。”

“……呃那听起来不太妙吧。”

“对吧？所以我才说我们有麻烦了。”

这真的很让人担心。“如果他不在他的身体里……”灵幻的手握上他的手腕转了转，好像是迫切恳求着要找出合适的语句说出来，“帮我想想，小酒窝。如果他不在他的身体里，那他会在哪？他的灵魂还能像那样维持多久？万一……？”

万一什么？灵幻也不知道。他唯一能联想到的就是Mob和浅桐酱的那次经历，而且那或多或少会给人造成心理创伤。

“问到我了，”小酒窝说，“这大概要取决于他有多擅长这件事了。

“你一点用处也没有。”

“你一点灵力也没有。”小酒窝的语气很漫不经心，这更像是一句条件反射的回嘴。

灵幻叹了口气，直起身，“不管怎样，我们需要一个顶级灵魂探测器。”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盖，按下摩擦程度最严重的一个快捷拨号键，整个流程行云流水。铃声响了四次，有一瞬间灵幻以为它也许会跳转到语音留言箱（又是这样……）但在最后那关键一秒，电话接通了。

“嘿，Mob。”他打招呼。他转身背对小酒窝，手指压下百叶窗的叶片，透过窗户看向外头。“是的，抱歉啦。但这真的是紧急事件。不，我的意思是真的是紧急事件，是芹泽。”

他讲述了细节，当他转身回过来面对小酒窝时，他们的计划正在慢慢付诸实施。再次看向那具空壳，芹泽的身体正穿着一件新西装，将近墨黑的深蓝色，剪裁合适，十分得体。他终于摆脱了他破旧的过去陈物。他在学校里过得也很好。再仔细看看，他又让下巴长了点胡渣，在他的小酒窝下面刚刚能看见，呃，不是灵性质的小酒窝。芹泽变得越来越好了，他比过去振作得多。但当他同时处理太多事情时，他还是会在一些很小的方面犯错。

灵幻应该更多关注点他吗？

小酒窝讥讽地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开始良心发现会因为喊茂夫过来而向他道歉了？”

“喂，你给我注意点。”灵幻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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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幻意识到，芹泽真的挺受欢迎的。Mob来帮忙寻找了，小留在她的休息日也来了，律和花泽也来了，甚至一些爪的前成员也来了。好像这件事通过一群中学生超能力者传开了，有些人甚至承认他们都不知道细节，仅仅只是因为芹泽遇到了麻烦，所以他们都想来帮忙。

呀，芹泽值得这些，他真的值得。

他们分头开始在市里寻找芹泽的灵魂在游荡的痕迹，首先从小酒窝找到他身体的地方——他呆的学校的附近开始找起。尽管每个人的好心意都值得感激，灵幻还是觉得Mob才会是那个能真正找到芹泽的人，他一如既往地支持Mob。

小酒窝似乎也这么认为，因为他附身了芹泽跟在他们两个后面，正兴致勃勃地用芹泽的身体挖着鼻孔。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Mob领着他们走在学校体育馆背后的后街时，灵幻发问。

“我感觉到了什么……”Mob回答，“但我不确定这是什么，不过这是我能感觉到的最强烈的东西。”

Mob没有穿他的校服，他的头发也有点乱，还变长了点。他在尝试什么新的风格吗？还是这个外表更多只是因为意外？不管怎样，两者听起来都还挺不错的。

“……所以，”灵幻开口。

“所以？”Mob问。

他们在一段很长的沉默中拐进了一条小巷，路边混凝土的缝隙里长着茵茵青草。

“……学校生活怎么样？”灵幻问。

“学校生活怎么样？”Mob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他转头面向他，微微皱眉，露出困惑的表情。灵幻立刻打了退堂鼓。

“没什么，没什么。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啊，Mob，集中注意力。”

“好的，师匠。”Mob回答。

小巷的尽头是个死胡同，四周褪色的围墙包围着他们。只要他们再往里走点，那些砖墙最终会遮住夕阳的余晖。在阴影处有个和墙砖齐平的垃圾箱，Mob在它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死胡同，哈？”灵幻发问。

“不，”Mob指向那个垃圾箱，“就在那里。”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垃圾箱，盖子盖着，顶上还有一串盘旋的橘色涂鸦。大概是有些孩子们在这里练习画画，在他们真正能画出什么酷炫图案之前就退缩跑掉了。

当然，如果灵幻让他进步飞速的徒弟为他前去垃圾箱里翻找的话，他还算什么师匠呢？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他拍了拍Mob的肩膀，向前走去。他用一只手打开了垃圾箱盖子。

几乎是瞬间，一束明亮的蓝白色光芒从箱中倾涌出来，溢满了整个小巷，吞噬了原有的黑暗。灵幻被突来的强光闪到了眼睛，他本能地向后退去眨着眼，团团黑点浮现在视野中。他听到他身后的小酒窝含糊了一句“操”。

当他终于恢复过来能再次看清这个世界后，他眯着眼向垃圾箱里头望去，看向那个亮光的源头。

“……话说，Mob，能给我们一点独处的时间吗？”

Mob只是看了他一会，好像是在评估潜在的风险，最终同意了这个请求。他默默地转身走出了小巷。

“呃……茂夫……”小酒窝有点茫然。

“你也是，小酒窝。”灵幻说。

“你他妈搞什——？”

灵幻回头给了他一个眼刀，然后举起他空闲的手五指挥挥，“就给我五分钟。”

“好吧，好吧。”

很难承认在小酒窝转身跟上Mob离开之前，他的表情还真有点担心的意味在里面。也许有时他确实很关心灵幻的安全。

有了新得的私人空间，灵幻再次看向垃圾箱里面，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这种亮光。

这是芹泽，他很确定。和Mob很像的是，芹泽的灵魂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动物而不是人类。那是一只小小的、亮亮的白色团块，坐在垃圾箱底部一堆被捏扁的汽水罐中间。他的背部和空洞洞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淡淡的蓝色光芒。如果说Mob的灵魂会让人想到美西螈，那芹泽的灵魂大概就像……一只蝌蚪。或者说应该更像是夹在蝌蚪和青蛙中间的形态。它长着四只青蛙似的腿，但是那四肢短粗，几乎无用。它还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在微微地左右摆动着，有一抹蓝色的灵素也拖在它身后。它圆圆胖胖的，看起来就像一只无形的青蛙那样焦虑不安。

灵幻不知道他是怎么就能一眼看出来这就是芹泽的。当然，这是符合这场寻找的一个合乎逻辑的结论，不过更可能的就只是因为这是一种本能。这个生灵带给他的感觉简直就和芹泽一模一样。

他让Mob离开的理由是因为他很了解芹泽，当他看见芹泽那个状态的时候，他就知道芹泽肯定会因为这群孩子中的任何一位看见他这个样子而十分不好意思的。更重要的是，芹泽不想让人负担很多，尤其是孩子们。

至于让小酒窝也走开嘛，那更多只是因为他在这类情况下就是个混蛋。

灵幻把垃圾箱的盖子支在后面的墙上，双手撑在垃圾箱的边缘，俯身低头看向那只青蛙样的小灵魂，好像那是世界上最正常的事情一样。

“怎么了，芹泽？你看起来很糟欸。”

那个灵魂徘徊在垃圾箱底部，尾巴晃来晃去，以一种慌忙又紧张的能量在里面打着转。芹泽在紧要关头的本能反应是坐在垃圾桶里这件事还挺说得过去的。出于某种原因，封闭的空间总能让他平静下来。

随着接触的人变多，芹泽的广泛性焦虑最近已经越来越不会再困扰他了。但灵幻永远不会忘记他最后一次的公共惊恐发作。那似乎是在工作中突然爆发出的，灵幻正一边打字，一边咒骂着灵类相谈所主页上的一行恼人的故障代码，突然间相谈所里所有的东西都漂浮了起来。笔、纸、书、盆栽、垃圾桶、灵幻的笔记本电脑……当他们都飞在空中时，芹泽跪在房间中央，手捂住他的脸，像念咒语般不断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需要什么吗？”灵幻这么问他，“怎样才能帮到你？”

“我不知道……我能……呆在您的桌子底下吗？”

“桌子底下？”

灵幻没有反对。那张桌子是唯一几个还呆在地板上的东西。灵幻移开位置让芹泽蜷缩在桌洞里，这个高高的，宽大的男人把自己卷成一团，下巴紧贴着膝盖，好像是想就这么消失在桌底下的安全感中。

漂浮着的东西都掉落了下来，把相谈所的地面弄得一团糟，但是灵幻什么也没说，他自己默默地把它们一一捡起，让芹泽在他的桌子底下又安心地呆了三十多钟。甚至有段时间，灵幻还平静地坐回了椅子上继续他编辑主页的工作，笔记本电脑平放在他的大腿上。但他稍稍离桌子移远了点，给芹泽留足了空间。

之后芹泽想要道歉，但是灵幻没有让他这么做，这似乎让他如释重负。

那他现在又是在躲起来了吗？这是某种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方法吗？

灵幻的大脑里飞过无数能解决现在这个问题的方法，一个比一个更像是骗人的把戏，于是最终，他还是决定就这么把手伸进垃圾箱里。慢慢来，如果它不想这样的话就立刻收回手。他伸手触摸到那愈加颤抖的灵魂，白色的亮光在那团蔚蓝中似脉搏一样有规律地跳动着。

“嘿，嘿，没事的。朋友们都陪在你的身边呢，不是吗？”

灵幻以前从来都没有把芹泽是他的朋友这件事说出口。但这确实是件事实，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珍藏的事物。

作为他天生擅长的技能，他继续安抚着说：“通常我会让你一个人呆着自己处理的，但是你现在已经灵魂出窍太久了，可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啊，是吧？我们不希望会发生那种事，对吧芹泽？”

灵魂紧张的打转渐渐平复了下来，它空洞的眼睛盯着灵幻伸过来的手指。话说普通人能触碰灵魂吗？不会搞砸什么事吧？灵幻在犹豫的边缘挣扎着，忽然，芹泽的灵魂轻松地浮到了他的手掌心上，就像一个发光的棒球。它实际上并没怎么碰到灵幻的皮肤，但它散发着一种舒适的暖意。

它只是静静地呆在那，灵幻半惊奇半莫名被吓到地僵在了原地。那只灵魂慢慢顺着他的手臂飘到了他的胸口。

灵幻本能地抬起手臂，想搂住这只小蝌蚪。于是他就只是站在原地，捧着胸口的灵魂，像抱着一只奇怪的猫咪一样。明亮的光芒包裹着他，他几乎都看不到自己翻领的影子。低头看下，芹泽并没有和他对上视线，他似乎是把自己青蛙一样的脸蛋埋在了灵幻的胸口。感触到的这份暖意简直温暖得令人窒息，这并不是一种热源，而是……一种亲密感。就像是有人在极其温柔地抚摸着灵幻，说实话，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对待他过了。

灵幻不是灵能力者，但他觉得他能感觉到芹泽放松了下来，那是无比信任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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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幻把小酒窝再次喊了进来，芹泽的灵魂重回他身体十分轻松，也没有不适的痛感。尽管小酒窝和往常一样过度夸张地哀叹自己又失去了一个获得容器的机会，但在小酒窝的词典里，这基本上就是代表满意芹泽安全了的意思。

随后他们一起离开了小巷，Mob已经在转角处等待他们多时了。夕阳沉沉落下，远处的天空染上了温暖的深红。

“你还好吗，芹泽先生？”Mob问。

芹泽回到了平常的状态，他有点蔫蔫的，满脸懊恼，灵幻一直在意的黑眼圈也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袋上。除此之外，一切都安然无恙。他笑了起来，这甚至都不像他以前那种紧张的微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的微笑。他的笑容越来越好看了，温暖而迷人。当你能透过那些缺陷问题去认识芹泽是怎样的一种人时，真的很难不会喜欢上这样的他。

“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影山同学。”他重整了下自己的领带，小酒窝之前大概只是因为刻薄而故意松开弄斜了它。“我……我当时正在来工作的路上，我保证。”他说得好像这是件最重要的事一样。他看起来累坏了，似乎没那个念头想做出什么解释，“我很抱歉我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只是很焦虑然后突然……毫无征兆地，我就逃离了我的身体。”

“那真的很怪呃。”小酒窝评价。正如之前提过的，他在这类情况下真的是个混蛋。

“发生什么了吗？”灵幻问。

芹泽沉默了一阵，整理着自己的思绪。灵幻注意到他的眼神在Mob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又看回了成年人们。或者说，是一位成年人和一个漂浮着的绿色团团。

“没发生什么坏事，”他最终开了口，“就是……我的数学补习班。今天我们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我得了班级最高分。”

一片安静。

“哈？”小酒窝不可置信，“你为什么会因为一件好事而想离开你的身体啊？”

芹泽愈发紧张起来，他的微笑重回了以前那个熟悉的战战兢兢的感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只是觉得……太多了？”

压力。关于某事是否值得，或者某事是否真的能被实现。

对灵幻来说这个理由十分说得过去。

“嘛，既然你现在又重归一体了，我猜我应该告诉其他人不用继续找了。”灵幻用结束一个话题的语气说道。

“其他人？”芹泽问。

“整个城市都在找你哦。”灵幻夸张地回答。其实如果只考虑这个城市里重要的人的话，这也不算是什么夸张的陈述。

“我们都很担心你。”Mob轻柔地说道。他成熟了很多，不是吗？从读空气这一点来看。

“谢谢你。”他的脸有点苍白，表情难以辨别。

灵幻让小酒窝去告诉其他人一切都没事了。当然了，让一只能飞的灵做个信使简直是件再轻松不过的事，尽管每次他都嘟囔抱怨，但是这份差事没有一次不是完美完成的。Mob看到事情都解决了，于是发问他现在能否可以回家了。

他最近都不怎么提前问这个问题了，他就只是转身回家，说得好像他还经常来相谈所一样。他显然是想在离开前确保所有人都没事了，并且再次把这个判断交给他的师匠来做出。

灵幻心里的一部分很想借此机会来让Mob再待久一点，不是为了芹泽，而是因为灵幻就想这么做。因为灵幻很想他。

但是，嘿，要是像这样耍把戏的话他还算什么师匠呢？

“嗯，快走吧。”他咧嘴笑笑，“很高兴见到你，Mob。”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Mob一如既往的反应平平。然后他朝芹泽微微鞠了一躬，向家走去。

灵幻忽视了他胸口的隐隐作痛。

最专业的欺诈师甚至都可以欺骗他们自己的感情。这是一个很有用的花招。

他用手肘戳了戳芹泽的身侧，打破了他的同事凝视着夕阳的深思。

“你不想谈论这件事，是吧？”

“我不想。”芹泽承认。

“那就让我请你吃顿晚饭吧。”灵幻说，“你得在那种事之后好好补充下你的营养喔。”

“我不需要补充什么——”芹泽开口，又在突然意识到这份邀请究竟是为了什么后打断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