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翻译】Crocodile Tears/鳄鱼的眼泪

灵幻怀疑地瞄了她一眼。

芹泽，十分典型地，什么也没察觉到。

“下午好，暗田同学。”他从他的历史作业里抬起头来问候道，“希望你今天在学校过得不错。”

“学校生活很好，谢谢你，芹泽先生。”

没有闲聊，也没有抱怨？没有直接从他们的橱柜里拿零食？灵幻张了张嘴刚想直接问她到底想要什么，她却抢在了他的前面开了口。她也许不能保持完美的扑克脸，但她掌握的时机很恰当。一个空气阅读者。有着足够的练习，她能够欺骗他们中最棘手的人。

“顺带一提，灵幻先生，最近学校里所有人都在讨论动物园闹鬼事件呢。”

“动物园闹鬼事件？”芹泽上了钩。

灵幻只是皱了皱眉。“哦，是吗？”

“我听说今年调味市动物园的改造让它变得不像以前那么乱糟糟的了，”她带着一身精心排练过剧本的气势继续说，“但是有什么东西让这个区域里的灵不安分了起来……当然那只是一种看法啦。有很多人在报道这种超自然现象，网络上还出现了相关论坛，然后这个传闻啪地就传开了。现在每当太阳开始落山时，闭园之前在晚上去动物园就变成了一件相当吓人的事了呢。”

都是些瞎话。但是更重要的是：这些瞎话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看过相关的事情欸。”芹泽说。

等等，啥？

灵幻惊讶的心情一定都表达在脸上了（该死）因为芹泽为了证实他的话又解释了起来。“我有时会登录超自然论坛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助于我们工作的事。”他谦虚地说。

灵幻也是这么干的，但他根本没看过任何和这件事有关的帖子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芹泽比他在网络上更有经验点，以因特网为生度过了不少年月的他，也许只是对那些小众爱好的版块有着更深入的了解罢了。

“嗯哼。”灵幻不表态地评价，但他已经开始有兴趣了。虽然他还是不怎么相信小留的动机，但就算她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或者想在她朋友中引人关注而想来一场浮华的除灵体验……怎么说，只要也能给灵类相谈所带来好处，灵幻其实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我就说说而已，但如果你想吸引一些年轻委托人的话，这可会是一个超引人注目的例子。”小留说。她举起双手，仿佛是在表示投降，但灵幻知道她自知她离这次的失败还很远。

她的论据也有理地令人痛苦。他们的委托人群体更倾向于40岁以上的人群，灵类相谈所也许是需要赶赶时髦，增加吸引力了。

“如果它对人们来说是种潜在的威胁的话，我恐怕很难放着不管。”芹泽说。啊当然，那也是一个理由。

“嗯……”灵幻轻哼着。

“如果我们能除灵成功的话，我有个在售票亭工作的朋友能帮我们退款门票。”小留说。

哎呀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呢？

灵幻猛拍了下桌子，在最佳的时机带着最终决定直立起来。“那好吧，你改变了我的主意。”他宣布道，“我们这周末就去那。”

“星期五更好，”小留建议道，“那个时候人更少点。而且你需要我，可别忘了喔？我朋友可是管门票的啊。”

最后那句话明显是个战略诱导，但灵幻实在不想多花钱，于是他假装中了套，让她得逞了她的计划。“那就这么决定了。”他说，“你有什么意见吗，芹泽？”

“没有。”他回答，“我们要不在下午晚些时候去那，然后天慢慢开始变黑，就像试胆游戏一样？”

“那是当然。”小留和灵幻同时开口，互相带着不输权威的气势。他们谨慎地瞥了眼彼此。

芹泽只是对他们和善地微笑。

“我现在就安排下计划。”他说着动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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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的下午很惬意，懒洋洋的太阳，无际的湛蓝天空，和刚刚需要一件大衣的微凉。灵幻和芹泽都在他们的西装外面穿了件双排扣风衣，小留在她的高中制服外面套了件深蓝色的大学连帽衫。如果有人问起她，她会说她不是因为特别喜欢那所大学才穿的，她只是从她哥哥那里偷来了这件连帽衫，因为它穿起来很舒服。这就是小留了，你能说什么呢？

他们坐了前往调味市市中心的新干线。灵幻和芹泽都背着背包，灵幻是为了能够带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到处走而不是把它雪藏在相谈所，芹泽是为了……他背个背包干嘛？

“我觉得我得带点零食，”芹泽解释道，“还有湿巾，和一些诸如此类的东西。啊还有一个手电筒。”

“我们应该用不上一个手电筒。”灵幻毫不留情地拆台。

“我知道的啦，但有时候人们也许会在闭园后被困在动物园里也说不定呢。”芹泽用严肃的事实背诵了那个都市传说。

他过度准备的嗜好还是那么强啊。他的母亲对这个嗜好有什么影响吗？

小留也带着她上学用的包，他们还真的为所有可能发生的事都做足了准备。

抵达动物园时，入口亭外的排队伍比想象中的要短许多，就和小留说的一样。这是个宽敞无比的入口，混凝土制成的拱门上方刻着“调味市动物园”几个大字和交错的各种动物的头部。在人群中被绿草覆盖的小岛上立着一尊巨大的铜狮子雕像，芹泽坚持想要停下脚步来用他的手机拍个照，就像一位中年母亲一样。

“把我也拍进去！”小留比了两个剪刀手，大大的咧嘴一笑。

“还有我。”灵幻也不甘示弱，虽然这看起来更像是他陷入了出去玩的欢乐中。尽管外表如此，他确实很容易受到这类事的影响。灵类相谈所的温泉之旅是他最后一次的外出活动，不过那次并不是很好玩就是了。

芹泽拍了很多他们摆姿势的照片，照片中他们都想比彼此的光芒更加闪耀。实际上还是芹泽提出他们应该去买票了，灵幻和小留才默默承认了这场比赛的平局。

售票亭里是个有雀斑的青少年，看起来一脸无聊。他的脸圆圆的长着婴儿肥，却有着一具成熟男人的身体，那是只有青少年才能实现的可悲的身体比例。

“我们来份捉鬼特殊套餐谢谢。”小留夸张地使了个眼色。

那个青少年有点犹豫地对她缓慢眨着眼。

“呃……成人票每张700日元……”

“好啦好啦，我们知道了。”灵幻拿出他的钱包。他现在有点迫不及待地要进动物园里了，希望动物园里还能看到金狮面狨……“一会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就行，朋友。”

青少年又一次迟疑地眨着眼，不过还是顺从地递给了他们门票。

进入动物园后，小留提出星期五代替周末的建议似乎变得十分在理——动物园里当然有游客，但是他们都四落在偌大的园中，让今天算得上是个舒适的旅程。他们进入动物园的小路围绕着一个水獭形的大喷泉，喷泉底部盖满了硬币。他们三个都小气地拒绝许个愿。取而代之的，他们跟着小留的带领，行走在一条通往熊围场的蜿蜒小道上。这个围场正前部装着一面有机玻璃，里面是一片泥泞的草地，极具艺术感地用巨石、假树和一些绳索做了装饰。里面有两只马来熊在两头懒洋洋地躺着。

“我也想和你拍张照，芹泽先生！”小留渴望地恳求道，手上早已经把自己的手机给拿出来了。她挥手示意芹泽站在她的前面，让他稍微弯下点腰，可以正好露出一只小熊正在打盹的模样。他也试着比了个剪刀手，可惜笑容难以言喻。

“你喜欢熊吗，芹泽？”灵幻丝毫不压抑地用被逗笑的语气问他。他自己觉得芹泽有点像一只泰迪熊。很高兴能看到他放松了下来，尽管他的姿势和动作还不时残留着点尴尬，正如同他用焦虑浸染每天的生活一样。但自从灵幻遇见他后他已经成长不少了。要说还有什么区别的话，他是这些日子里推动灵幻稳定前进的滚动的巨石。

“他们的耳朵像玩偶的耳朵一样。”芹泽说着站直了身子。

“而且很可爱。”小留同意地点点头。

“你要知道，只要一只熊就能轻松杀了你哦。”灵幻没有否认他们很可爱，但他总是喜欢在对话里占据上风。

“只要一只家猫下定决心的话，它也能杀了你哦。”小留的人生目标是永远不让灵幻得逞。

“我们为什么突然都要死了？”芹泽问。

他们继续沿着小路走着。

随着天气逐渐转凉，小路两旁细瘦的树木和精心修剪的灌木丛都看起来有点光秃秃的，但这里真的比灵幻上次来调味市动物园时好得多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老天……那时他一定还在上大学。道路开放的布局很熟悉，但是很多的景点都已经彻底翻修过了，它们变得更宽敞、为动物们建了更多围栏、提供了至少两倍多的食物、还新增了很多在人行道周围等待被购买的纪念品推车。灵幻上次来这里的时候，那些熊是你唯一能看到的靠谱的动物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大象，毕竟你很难把大象藏起来。

芹泽一直走在灵幻的身旁，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普通的日常了。灵幻有点想象不出没有芹泽呆在身旁的样子，尽管他加入灵类相谈所还没多久。小留在前面领着路，无视了很多她的导师们想驻步参观的景点。

“我们得在闭园前快点去儿童区那，”小留说，“那里才是你能摸摸动物们的地方。”

“你的年龄对于儿童区来说会不会太大了点？”灵幻发问。小留向他做了个鬼脸。

“灵也在那边出没吗？”芹泽几乎同时发问道。

“当然啦。”小留一板一眼地回答，然后继续顺着道路走了下去。一个正在执行任务的少女参上。

灵幻望了芹泽一眼，后者用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和耸肩回应了他。他朝背后伸手过去，从他背包的侧口袋里拿出几瓶水，又取出了一包水果软糖。他撕开包装，拿了一粒递给灵幻。那是粒红色的软糖，灵幻最喜欢的味道。芹泽对他的喜好很上心。

灵幻的手捧成一个小碗等待回应，芹泽负责地又多倒了点软糖在他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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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区的门口有一个巨大的卡通狸猫^[1]标志，那些吸引游客们入内的亮绿色动物园遮阳帽上也有这种图案。这里只是整个动物园的一小部分，但在灵幻眼里，这里都能看到更多的卡通图案和跛足动物。家长们喜欢有个能让他们的小活宝呆的地方，尽管这里是个胡乱拼接起来的区域——灵幻能完美看透这种装饰设计里的赚钱方法。

“所以说这个灵到底长什么样啊？”灵幻问。他们走下楼梯进入儿童区的深处，五颜六色的花盆里长着的光秃秃的树骨默默投下阴影。

小留瞄了眼一个画着狸猫的牌子，上面亲切地提醒家长们不要把婴儿车停放在路上。

“……是一只狸猫。”她说。

“哈真原创。”灵幻干巴巴地回道。

“你觉得这会是一只真的有神力的狸猫吗？”芹泽问。

“那种动物存在吗？”灵幻是真的好奇地在问。

芹泽耸耸肩。“虽然我是个超能力者，也许我应该知道点什么？但我很少出门去了解这些事，更别提我以前是个家里蹲。”他承认道。

“好吧。”

他们走进一个小广场，周围立着一排矮小的镂空围栏，把一些常见的动物们围在平坦的、满地尘土的空间里。一只公山羊和一只大羊驼不像是在一起嚼干草的室友，而另一边，瞧瞧，有三只貉*¹在踱来踱去。小留和芹泽还在试着让大羊驼吐口水时，灵幻停在了把貉围起来的栏杆前，眯起眼睛看着那两个胖胖的小家伙。

“你们当中没有谁是妖怪吧？”他问。

看着他们毛茸茸的脸蛋和棕色的大眼睛，很难想象他们会做出什么危险的恶作剧。其中一只貉的尾巴上似乎还粘着一团像便便的东西，一点威胁感都没有。

“那一只看起来好像你哦，灵幻先生。”小留指着另一个围栏说。

她指的是一只水豚。

“喂。”灵幻说。

“哇真的欸……他的毛色和您的发色一样。”芹泽附和。

“喂。”灵幻说。

那些貉懒洋洋地做着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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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小留开心地招呼，“这是整个动物园里最棒的地方。”

儿童区的中心深处有一座六边形的建筑，它的屋顶像个巫师帽，是和动物园遮阳帽和其他商品一样的亮绿色。小留急切地拉着她的成年人们走进门。

“一个能摸动物们的地方！”她兴奋地介绍。

更像是个孩子们的教育馆。房间很小，所有东西都像专门给小孩子展示的一样，只有膝盖那么高。墙上涂鸦着树木，有一些小动物——比如小蛇、小鼠、狼蛛之类的——被安放于嵌在墙中的鞋盒大小的容器里。

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刺激，不过房间正中央才是最主要的景点：一个矮长椅被一圈围栏围着，人们可以坐在那里与正在稻草和人造原木棚之间自由奔跑的兔子、豚鼠或其他啮齿动物进行互动。

“闻起来像兔子的便便。”灵幻说的是实话，他正和小留一起径直走向附近的长凳处，准备坐下来摸摸那些小动物。

芹泽站在他们的身后，用手机拍了点照片，嘴角扬起了一个小弧度。

他很喜欢拍照。如今他真的外出感受生活了，他发现自己对待生活是如此多愁善感，以至于他想延长每一个瞬间。当然，似乎总是有更多的经历等着你去体验，它们无穷无尽，安静地惊人，在某处默默等待着你。

灵幻变得沮丧起来，终于他甩腿离开长凳，径直走向豚鼠的围栏，比平常弯下两倍的腰来试图引起一只大兔子的注意。他可笑地用一片大生菜当做扇子朝它挥舞着，用舌头顶着牙齿发出怪声。有些家长见此开始窃窃私语，小留决定装作自己不认识他。

芹泽只是笑得更开心了，他快速把手机的拍照模式转成录像模式，然后举在自己的脸前，遮住了他通过取景器看到灵幻做着滑稽动作时露出的温暖表情。灵幻穿着那件风衣很帅气，它把他的腰线描画地很完美。当然，这种帅气被他唾沫飞溅的表情给完全掩盖了。有时他像现在这样变得十分恼怒时，他的鼻孔会激动地张合，芹泽在他的脑海里将其称之为“他的鱼鳃”。他是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但这是他私底下里最喜欢的关于灵幻的事情之一。慢慢意识到灵幻不是一个半神半人而只是一个男人可笑的借口的感觉很好。这个男人可笑的借口似乎很喜欢芹泽呆在自己身边，那也许是灵幻给予他的最宝贵的东西了。芹泽收集了很多灵幻喜欢的东西。

一个动物园志愿者出现在他身旁时他差点吓得跳起来。

“你想要捧着他吗？”她问。芹泽立刻红了脸，像是在掩盖一个秘密一样结结巴巴地回应。然后她用她带着手套的手递给了他什么东西。

灵幻和小留回头寻找芹泽时，他们发现他正双手捧着一只小刺猬，羞涩地笑着。动物园管理员正把他当做一个道具，向不断靠拢过来的孩子们讲解如何照顾一只刺猬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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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了，其实灵是出现在有热带亚热带草原动物的萨凡纳区的，不是这。”小留突然开口，“抱歉啦。”

好吧，这就有点可疑了。

“在稀树草原的狸猫？”灵幻嘲弄道。

“大多数灵不还在垃圾桶出没吗。”她回话。

那他们为什么要花半个小时呆在儿童区啊？

他朝向芹泽，“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芹泽只是笑着耸了耸背着背包的肩。离开动物互动区后他给每个人递了块湿巾纸，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在不用担心豚鼠病毒的情况下享用他打包好的米饼了。小留坚持表示豚鼠不携带病毒，但芹泽（同样可能是受了母亲的影响）说他们一直呆在户外，还手扶过公共扶手，不可能不沾细菌。

“也许狸猫未充分展现的一个把戏就是不被超能力者察觉到呢。”芹泽猜想。

不然的话，那这整件白费力气的事就是在瞎搞。灵幻没有说出心里想的话，但他的表情肯定说出来了。

“我不认为你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灵幻先生。”小留用湿巾纸擦着手指。

“这不是放弃的问题，这是信息可不可靠的问题。”他回击。

“所以你和芹泽先生对青少年间的传闻很了解了咯？”小留不轻信地板着一张脸，“你们都不知道现在哪些演员很流行。无意冒犯，芹泽先生。”

“没关系。”芹泽说。他朝小留的方向晃了晃放着米饼的盒子，她拿了一块。

灵幻才不会中她的圈套，“青少年并不比成年人更了解都市传说背后的真相。”

“怎么会呢？”小留问，“青少年才是那些会去他们不该去的地方的人，我们上网，还相信可怕的事情……我们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座城市的超自然现象。成年人们只是喜欢假装我们还不了解这个世界罢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无聊透顶，根本不会去关心鬼怪之类的事。”

这是一场僵局。芹泽捏着米饼，回头看向灵幻，好像在看一场网球比赛。

“随便吧，”灵幻示弱，“那就去萨凡纳区吧。”

他们离开儿童区，开始了前往非洲动物们所在园区的长途跋涉。日光越来越暗淡，灵幻的背因为背着背包到处走而开始隐隐作痛。一路上，在灵幻的坚持下，他们都尽职地在每个垃圾桶前停下，往里头偷看一眼。没有狸猫，不管是不是有神力的，都没有。

根据一路上摊位摆设的商品种类来看，他们能判断他们离萨凡纳区越来越近了。动物玩具的种类从熊、狼、猫转变到了大象、河马和猎豹。小留在一个卖鳄鱼毛绒玩偶的摊子前停下脚步，这些鳄鱼像被插在鱼叉上一样挂在棚屋的天花板上，嘴巴张开出一个完美的角度，露出满是小毛毡制的牙齿。她似乎内心挣扎了一下，然后稍微小跑赶上了她的两个大人。

只是转了一个弯，大象就突然出现在面前。这里的围栏很大，四周都装饰着假石，让人联想起巨大的白蚁丘。

“我们得看看狮子。”小留宣布道。她快速略过了大象，但是灵幻不会让这件事在长颈鹿身上发生第二次。

“等等，”他喊住小留，“那有只小长颈鹿。”

小留立刻就被说服停下了脚步。他们三个人靠在栏杆上，望着一只瘦小的小长颈鹿用她的鼻子嗅着巨大围栏里的干草，她的母亲徘徊在她的身旁。灵幻和小留都入迷地看着这副景象，不自觉地吐出一串黏糊糊的、他们之后都不肯承认的喜爱声。

长颈鹿真是神奇的动物，看着那么年轻的一只长成年十分有趣。

灵幻没有意识到芹泽向后站了点，给他和小留拍了张合照。他似乎是想记录下这些非正统动物和两个友好地并排靠在栏杆上的、注视着动物们的非正统人类之间的相似处。

“我还是最喜欢长颈鹿小的时候。”灵幻看着小长颈鹿笨拙地迈着小腿，摇摇晃晃地跟在母亲后面。

“好逊哦。”小留评价。

他从容平静的脸色在面向她的瞬间扭曲了起来，“好逊哦？”他重复了一遍。

“说到最喜欢的动物，食草动物可比食肉动物逊多了。”她说，“我猜你最喜欢的恐龙都不是霸王龙。”

他最喜欢的是雷龙。现在想想，好像雷龙和长颈鹿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我猜你最喜欢的是雷龙，尽管他们都甚至不是真的。”小留又说道。该死，她还真是读人如读书，但等等——

“他们什么时候都是假的了？”

“一直以来都是啊，你说呢。”小留回道，“有阵子，科学家们认为这是他们的失误，他们只是把骨头连接错了，不过现在又有些人认为这是一种新的生物，叫做迷惑龙^[2]。当然啦，恐龙科学家们总是在细节上争论不休。”

哈，小留在这方面真的很聪明。她似乎很喜欢这种类型的科学，尽管只是因为它们接近伪科学罢了。

“你未来想做个古生物学家还是什么？”他发问，让争论冷静地进行下去。

她轻哼，“我也不知道我将来要做什么。大概是些无聊的事吧。”

“别这样，”他说，“你比你想象的还要有天赋。”

“你真的这么觉得？”

“当然。我很会看透一个人的性格。”

“会个屁嘞。”

“注意言辞。然后闭嘴吧你，我很会的。就比如说你吧：你可以做很多超酷的事情，你只需要足够相信自己就行。”

他能感觉到小留在注视他。似乎过了很久，他才终于转过头来对上了她的视线，却意外发现她的神情有点古怪。她躲避视线的速度很快，马上又重新看向了那些长颈鹿。

“对不起，”她说，“我说谎了。”

“什么？”灵幻问。

芹泽走回他们身边，靠在了灵幻另一旁的栏杆上。他手里还拿着手机，在欣赏自己今天拍的照片。有动物的照片，但基本上都是他关心的人的照片。

“我说谎了。”小留重复了一遍，“没有狸猫或者其他随便什么东西，没有灵，我瞎编的。”

“你什么？”灵幻大叫起来。芹泽也转过头来看着小留，他浓密的眉毛微微皱起。

“我说了对不起了嘛！”小留自我辩护道，“我认识售票员的事也是骗你们的，但我本来就打算要用我自己的钱补偿你们，反正又不是很多。”她把最后那句话作为对灵幻小气的讥讽扔了出去。

“那我们还在这里干嘛？”灵幻强调，“你浪费了我们的整个下午。”

他有点讨厌他说这话时，小留的表情依旧非常平静，她死死盯着长颈鹿，皱起了眉。她是不会哭的。但她脸上那副表情的意思是，如果她还是个孩子的话，她会哭的。

她难道就不是一个孩子了吗？

灵幻轻叹一声，他看了芹泽一眼，后者看起来十分担心。当然芹泽才不会在意他是不是被骗了，他更关心小留的情感。芹泽是个比灵幻还要好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吗？”灵幻最终开了口，柔声问道。

小留把手肘撑在栏杆上，用双手托着下巴，装出一副很随意的样子来掩盖自己很难过的事实。这是灵幻会做的一种动作，他当然立刻就看出来了。他知道她会在自己想要的时候回答他的问题，所以他没有再问一遍。他们三个人就只是看着长颈鹿躲在围栏远处的一些假石后面，然后视线飘向光秃秃的草坪，占满视野的草坪。

“今天是我的生日。”小留开口。

灵幻望着她，挑了挑眉。

“生日快乐，暗田同学！”芹泽祝贺道，但话语背后藏着的却是悲伤。“十六岁啦？”

“嗯哼。”小留回答。她让她的脚在底下的混凝土地上轻晃着，鞋子发出闷闷的摩擦声。“这……真的很蠢，好吧？只是每年我过生日的时候，我的父母都会带我来这个动物园。今年却不是这样。我的父母，怎么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他们只是去年离婚了，所以现在我就只和我的妈妈住在一起。真的没有那么戏剧性，我也没有，就是，感到吃惊或什么的。但是在那之后再来一次生日动物园之旅就很奇怪啦，我们也都知道的，所以也没人主动提起这事，我也没有主动发问。反正我现在的年龄大概也不适合再来这种事了吧。”

她轻晃的腿停了下来。

“但你还是想来一次。”灵幻替她结束了她的句子。

“是呀，”小留承认，“所以我让你们来帮忙咯。”

他们俩忽然都紧张兮兮地看着小留。

“……我不是把你们当做我的新家长或其他什么了啦。”她直言补充道。

两个男人都松了口气。

“我不知道，我只是……我不想只跟着妈妈而不带爸爸一起去，那简直糟透了，还会很尴尬。而且她整个游程中都会感到很自责的。我也很喜欢我高中的新朋友，但我觉得我还不是很了解他们，你懂的吧？至少没有足够了解到可以把他们带来这儿的程度。尤其还因为我喜欢傻乎乎的东西，比如说豚鼠。”

“我觉得豚鼠没那么傻乎乎的吧。”芹泽不假思索地说道。

“他们确实有点蠢。”小留反驳。

“如果你的朋友们都是真心的话，他们是不会在意的。”灵幻也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知道啦，我又不蠢。”小留回答，“就只是……我不知道，我就只是不想这样。我觉得很难为情。我不知道了啦，好不好？这和以前不一样。”

现在也和以前不一样。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都没有戳破这层纸。

两个男人安静下来，他们给了小留一点自我空间，也在有点懊恼着自己对小留的低估。

“我喜欢灵类相谈所，”她说，“待在那里很有趣。所以我就只是想……”她耸耸肩，“说真的，我其实也没想太多，我就是做了。我撒了谎，因为我想这么做。”

“好吧，”灵幻缓慢地回答。他因小留真切享受他们的陪伴而被触动了心弦。你还能对此说什么呢？“呃……你也还好吧。你——？”

“如果你要开始说点什么诡异的催泪发言的话我现在就走。”她打断了他的话语，嘴角却绽开了微笑。

“哦那还真是谢天谢地了呢。”他回应。

“我觉得我和灵幻先生能自己承担门票费。”当芹泽怀疑灵幻可能会忘记提出道德选择时，他总是会这么做。

天呐，芹泽，给我点信任了啦。灵幻当然不会让小留付钱了。

“就当是相谈所的经费。”灵幻说。

小留从栏杆上直起身，她从连帽衫里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平常活力十足的能量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我本来只是想看看我最喜欢的动物——豚鼠和狮子——但或许我们也应该花点时间去看看你们最喜欢的动物。”她说，“毕竟你们也知道这个秘密了，这样才说得过去嘛。”

“猴子。”灵幻立刻回道。

“喔，我都可以。”芹泽也又一次拿出了他的手机，他看着一张拍的特别好的，灵幻和小留在入口的狮子雕像前摆姿势的照片，浅浅地微笑着。

“你也太随和了，芹泽先生。”小留有点责备地说。他们三个人又重新回到了小路，若无其事地、毫不张扬地走在互相了解的路上。

“并没有吧，”芹泽回道，“只是今天我已经玩得很开心啦。”

他们都玩得很开心，这是事实。

他们当然也去看了小留想看的狮子，然后又转了个弯回到了萨凡纳区。他们经过那个摊位时，小留又不自主地看向那只鳄鱼玩偶，灵幻停了下来，拿出他的钱包。

“你想要什么颜色的？”他温和地问小留，她的笑容变得更大了。

“紫色！”她欢快地回答。

他给她买了个大型号的玩偶，她双手抱着它度过了剩下的动物园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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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新干线回家时天早就黑了，列车上的窗户就像是闪着街灯亮光和条纹的黑方块。当灵幻还是个小孩子时，他常常觉得在夜晚的这个时候乘坐新干线就像是在太空中旅行一样。如同一艘高速行驶的宇宙飞船，四周所有的小星星都变成了光的线条拖在后头。

小留睡了过去，她的头后仰抵着窗户，张着嘴巴。尽管她的嘴张得很大，她的打呼声却是十分安静的，几乎可以说是优雅。她的生日礼物——鳄鱼玩偶，正充当着一个方便的枕头。

灵幻和芹泽安静而和谐地坐在一起，他们都把背包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但灵幻逐渐想到了什么，他在脑子里慢慢思考，从各方面环视今天发生的这件事，然后他突然怀疑地斜眼看了芹泽一下。

“有件事我没想通，芹泽……如果小留从一开始就在撒谎灵的事的话，那你是怎么在网上读过这些相关传闻的呢？”

芹泽的嘴角有点滑稽地抽搐了一下，好像是在忍住不想笑出来。

“你骗我，”灵幻既震惊又感慨地说道，“你这个骗子。你掩护了她的谎言，我还彻底上当了。”

芹泽的嘴角终于露出了笑容，“我能猜到她在撒谎，所以我稍稍帮了她一下。”他笑得十分善良，即使被骗了也很难对他生起气来。他甚至对此都没有一点歉意，这个混蛋。“小留是个很正直的人，你不这么觉得吗？她只会在她真的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才会撒谎，所以我想看看她到底想要什么。”

“所以你一直都是她的同伙。”灵幻平平地说。

芹泽举起双手，他的表情比起自嘲或歉意来说更像是被逗乐的感觉。他成长的也太多了，真是个混蛋。

“我可一点也不知道她生日的事，”他说，“但当那听起来她是想要我们陪她去动物园……嗯，还挺有趣的啦。我好久都没有去动物园了。”

那倒是真的，芹泽确实好久没有去过了。

“这次我可以原谅你。”灵幻环抱住他的背包，尽力装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把自己的下巴抵在背包顶上，试图找回一点尊严。

“我知道，我现在如履薄冰呀。”芹泽说道。

和他们在相谈所外的时光真的很美好，这让灵幻想起他和Mob一起去吃午饭和晚饭的回忆。

把Mob带来动物园一天怎么样，单纯就为了享受时光？当做给他的奖励？那大概会比较怪吧。不管怎样，能这么做的时候早就过去了，所以也没关系。

芹泽和他碰了下肩膀。这是一种安慰的、实实在在的温暖，就像芹泽一直带给他的感觉。

“只要你想的话，你能变得相当狡猾哦，芹泽。”灵幻说。

“我会把它当做一种表扬吧。”